楔子
初秋的午後,淺茶色的陽光穿過楓樹嫣紅的葉子,投射在麵前彩色卵石鋪成的路麵上,隨風而動。桌子上開得一小簇一小簇的波斯菊,象小小的橘色火焰,點綴著讓人昏昏欲睡的時光。鄒童獨自坐在“春天”外的露天咖啡座那裏,因為天氣冷了,周圍一個人都沒有,麵前雪白的矮杯裏的深褐液體,也早已經冰涼。他拿起手機看了看時間,向來準時的人,今天卻遲到了。
手機及時地響應著他,屏幕亮晶晶地閃起來。
“早就到啦?”江洪波的聲音沉沉地傳過來,“你車停在哪兒,我怎麼沒看見?”
“‘百盛’那裏,散步走過來的。”鄒童說著話,手裏擺弄著咖啡銀色的小勺,“你到了?”
“剛找到車位,行,掛了吧,我看見你了。”
手機還放在耳邊,鄒童抬頭,果然看見江洪波的大個子,醒目地出現在馬路對麵。這一帶現在都改成單行道,兩邊又謝絕停車,他大概也是從幾條街外走過來的。
江洪波穿著米色長身的風衣,沒有係扣子,裏麵還穿著上班時的西裝,領帶拉鬆了,解開領口的兩顆鈕扣。他把手機揣回兜裏,朝左看看來往的車輛,踩著斑馬線,小跑著穿過馬路。鄒童看著他,披戴著秋天暖色的陽光,一步步朝自己走來,每一步,都像有一年半載……十二年,他在心裏慢慢數著,從他們認識到今天,已經十二年了。
第一章
九月特有的,高遠而純淨的天空,安靜陳列在寢室的窗戶外麵,芙蓉樹的葉子卻在刺眼的陽光中,萎靡不振,縮成細細的針狀。鄒童躺在靠窗的下鋪,呆呆地看著外頭出神,坐在對麵的周書博正“喀擦喀擦”地嚼著口感清脆的蘋果,吃得不亦樂乎。
“你不餓啊?”周書博好奇地問他,“從昨天到現在你都沒吃什麼東西,成仙了哈!”
新生在烈日下接受祖國考驗的第一天,鄒童大言不慚地昏倒了。本來以為就是中暑,結果校醫都不敢留,趕緊送到附近醫大的附屬醫院,堂而皇之地住了快兩個禮拜,昨天才給放出院。輔導員不敢讓他繼續參加軍訓,還留了班長周書博在宿舍照顧他。
“哎,我說,你怎那麼跟你爸說話?好像跟他有仇似的,”見鄒童愛搭不理的,他隻好自言自語,“我要是那樣,非給我爸活劈了。家長都是要有權威的,尤其男人,特不講理……你得給他留麵子,不然,還不是你自己遭罪?你小時候沒挨過你爸的揍啊?”
“我怎麼和我爸講話,關你屁事。”鄒童嫌他吵,轉過身,麵朝牆壁躺著了。
“誒,你這人……”周書博性格憨厚,要是別人早就因為這態度生氣了,他倒不往心裏去,“幹嗎麵壁啊?要是不待見我,我回自個兒上鋪去。”
“趕緊去!”
“嘖,你怎麼這樣兒的啊,真是……”周書博慢吞吞地朝自己上鋪爬去,不忘再揣一個蘋果,“我一會兒去打飯啊,你想吃什麼?”
“不餓!”
“我說你這不是自虐嗎?你再整醫院裏去打針,好受是不是?啥都不吃,還怪你昏倒啊,我覺得你的心髒就是餓壞的,跳不動了,都。”
鄒童真後悔搭話,周書博這個話匣子一打開就合不上,輔導員安排他照顧自己,簡直就是怕自己活長了,他氣得坐起身衝上鋪喊:“我說你的開關在哪兒呢?”
“什麼開關?”周書博圓圓的胖臉從上鋪伸下來,笑眯眯地看著鄒童。
“嘴巴的開關,你他媽的能不能閉嘴,讓老子清靜清靜?”
上鋪突然就沒聲兒了,安靜得讓鄒童有點心虛,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衝周書博發火,可他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尤其在醫院,和爸爸鬧得不愉快,卻被周書博目睹以後,他總覺得莫名其妙地丟臉。鄒童不想給人知道自己家裏那些破事兒,可他麵對父親的時候,又不能克製自己的不滿,他恨他爸,大學報考得這麼遠,就是想和那個家劃清界限,永遠也不要再有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