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敏是個活在回憶裏的男孩。
莫敏的童年很苦,他的父親是一個研究郵票的曆史學家,母親卻隻是個紗廠的工人。莫敏5歲那年,文革開始了,父親因為在研究中遺失了一張大龍寶票,被判偷竊罪,下了監獄。而他的母親不久後就改嫁了,把他和哥哥扔給了外婆,就頭也不回的投入了另外一個男人的懷抱。很多人都說父親是母親陷害的,莫敏曾經堅決否認那種說法,但在母親頭也不回的冰冷舉動中,莫敏知道他對於母親,隻剩下了恨。
其實莫敏的母親曾經來看過他和哥哥,但外婆卻當著莫敏和哥哥的麵,罵母親是“破鞋”,當時看著母親受傷的表情,莫敏有說不出來的開心。但當母親轉身離去後,他又覺得隨著母親的離去,他心中的某件東西也失去了。
莫敏和哥哥莫誠在一起生活,莫誠比莫敏大5歲,那時外婆已經很老了,走起路來也顯得跌跌撞撞的。家裏的很多家務活都落在了莫誠的肩上。盡管這樣,莫誠還是帶著弟弟莫敏四處亂跑,鄉下不像城裏,規矩也沒這麼嚴,小孩子都挺皮的,莫誠更是如此,他又很會打假,不久就成了那一帶的孩子王。跟在莫誠身後的莫敏總有一種優越感,而這種優越感的來源就是莫誠。
在莫敏的心中,他的世界隻有兩個人,外婆和莫誠。他一直以為他這一生都會跟著莫誠走下去,天涯海角,任何地方。可莫誠的心裏卻漸漸變了,他不再喜歡帶著莫敏玩了,他更討厭莫敏屁顛屁顛跟在自己身後的樣子。莫敏長得像媽媽,白白的皮膚,秀氣的臉,記得莫誠第一次帶莫敏去找朋友玩,那群小鬼還嘲笑莫敏是不是莫誠未來的媳婦。漸漸長大的莫誠和每一個處在叛逆期的孩子一樣,喜歡證明自己的獨立,喜歡讓別人稱讚自己是男子漢,而身後跟著一個娘娘腔的弟弟顯然將這一切的理想都給打破了。所以莫誠開始排斥莫敏,每次出去玩都會故意躲著莫敏,甚至有一次他幹脆指著莫敏的鼻子罵道:“人妖滾蛋。”
但莫敏還是會跟著莫誠,就像被丟棄的小狗會照著原路回家一樣,即使麵臨著再次被丟棄的命運卻依然不放棄。一次又一次的周而複始。
直到有一天,14歲的莫誠突然對莫敏很和藹的說道:“小敏,你想和哥哥一塊玩嗎?”莫敏很認真的點了點頭,莫誠指著後山說到:“那就去後山等哥哥,哥哥做完家務就來和你玩,一定要等哥哥哦。”
已經好幾年沒有看見對自己那麼好的哥哥了,莫敏開心的點了點頭,就像後山跑去,卻聽不見身後哥哥不屑的罵出一句話:“傻瓜。”
後山很危險,小時候莫敏就聽外婆說過,後山原本是個礦坑,山上有無數個礦井,一次意外事故,礦坑塌了,有大約幾十個礦工工人被活埋在了井裏死了。從此後山就變成了廢礦,甚至有人說白天還能看見工人的鬼魂在那裏飄蕩。所以後山變成了村裏的禁忌之地,連孩子都不敢上去玩。莫誠當時其實是想騙騙莫敏,叫他去後山嚇唬他一下,到時莫敏如果害怕的下了山,那他就可以找到借口,明證言順的不讓莫敏跟著他了。如果莫敏真的傻傻的等在那裏,那自己也可以安靜一天,好好和小夥伴玩了。打著小算盤的莫誠快速的做完家務,然後就出去找人玩了,留下孤零零的莫敏一個人在山上等著根本就不會來的哥哥。
其實一上山的莫敏就害怕了,山裏陰森森的沒有一個人,不時間還會傳來一聲聲鬼泣般的嚎叫聲。莫敏想起了外婆說的工人鬼魂,嚇得腿都軟了,他畢竟隻是個9歲的孩子啊。但想到哥哥的約定,莫敏還是將下山的念頭給完全打消了。他坐在山上等啊等,看著夕陽的落山,天漸漸的黑了下去,莫敏終於忍不住了,他開始放棄約定,站起身來往山下跑去,卻一個不小心,“撲通”一聲,掉進了一口廢井中。井很深,深的莫敏隻能看見上頭的一小點光,幸好井下有樹葉,將他拖住,要不然可真要沒命了。莫敏爬起來,抱膝坐在一旁,望著那一小點光,心裏不禁在想:這是不是就是老天爺給自己的懲罰嗎,懲罰自己沒有遵守約定,率先下了山。如果是,他隻希望對哥哥說聲對不起,對不起沒有遵守和他之間的約定。
莫敏看著頭上的那點光,心裏卻想著如何出去,如何和哥哥說對不起。但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頭上的光越來越弱了,莫敏心中的希望也隨著那光的泯滅一點點變小……變小。直到最後,莫敏哭了,從不哭的他,今天卻哭了,把他9年的所有的眼淚在今天一天都給爆發出來了。他的心中過去的片斷一個個像老電影般在眼前閃過,爸爸被人帶走,媽媽無情的離去,外婆慈祥的哄自己入睡,還有還有,最後所有的一切彙聚成一張臉,那是莫誠的臉,“哥……哥……”莫敏哭泣地叫著腦海中那個唯一留下的人,最後陷入了昏迷。
莫敏醒來的時候,四周黑得伸手不見。但他卻覺得無比安心,因為他現在被一個人背在身後,而那個人和自己不同,有著寬闊的背脊,身上發出一種陽光的味道,那種味道把一切黑暗都給趕走了,他知道,那是莫誠。莫誠正背著他無聲地下山,莫敏知道他可以把世界上所有人都認錯,但隻有哥,隻有莫誠,他一輩子都不會認錯。他伸出手臂,環住了莫誠的脖子,然後輕聲地說道:“對不起……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