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這回是真的噴了。

也許時光有時候真的是可以凝固的,看船上這一行人,桌上是拍開封泥的陳年美酒,三五個下酒小菜,天南地北原不相幹的人,相聚在此,說說笑笑,船窗上湘簾半卷,斜斜的夕陽打進室內,廳門一道寬大的落地紫檀木屏風雕鏤山水墨畫,便如同這曲水環繞的白帝城。

蜀王船慢慢地往回走,回到蜀川,回到那個既是開始,也即將結束的地方。

蕭初樓抿著酒望著窗外天邊才出現不久柔和的一抹月色,很快....就到月圓之夜了啊。

曲水湯湯,轉眼已到旅程的盡頭。

入眼的蜀王城百年如一的壯闊浩大,繁華似錦。

華燈初掌時,蕭王府的賞月樓踏上來一雙繡緞錦靴,往上瞧去,是深沉的寶藍色衣袍,襟口微微敞開路出雪白的裏襯,手指指尖從緞袖裏露出一截,悠悠然把玩著一枚玉白酒杯。

四下裏的侍衛們早散開了去,空出精致的樓閣,四角明亮的六角宮燈影影綽綽在夜風裏搖曳。

一輪圓月高懸,無雲無星,這天正是中秋佳節。

一行人坐在樓中飲酒,或是期待或是忐忑地等待著某個時刻的到來。

“還有半刻鍾就到子夜了。”蕭初樓將酒杯推到玄淩耀麵前,眉眼含笑,“真的不喝一點?蜀中美酒可不是想喝就能喝的到的。”

原本十七歲的玄淩耀便不多話,今日更是沉默,幾乎整日都不曾開口,聞言隻是抬頭定定凝視蕭初樓的眼,似乎看見滿天星子都藏進了那雙眸子裏。

蕭初樓心中皺眉,他本以為終於可以回到原本世界的玄淩耀今晚會是最開心的一個,可是事實似乎並非如此...

就在他正欲抽回手之時,玄淩耀抬手按住了他的手腕,看著他緩緩開口:“說的也是,這是十年後的酒,過了今晚就再也沒有機會了,我喝。”

蕭初樓注視著醉人的瓊漿沾濕了對方的唇,一滴不剩的流淌進去,輕輕歎息一聲,忽然覆手按在對方頭頂,輕柔地摸了摸二皇子殿下的黑發。

輕聲低語道:“也許你會忘記現在發生的事,不過有一件事不可忘記——”蕭初樓俯身,發燙的嘴唇近乎貼上他耳廓,“十年之後,蜀川有人在等你。”

手掌下的青年極細微地一震,醇冽的酒水滑過喉嚨,一股溫暖到滾燙的灼燒感竄上來,似乎整個人都變熱了似的。

“時間...似乎也差不多該到了吧。”禦流雲撩開紗簾瞅了瞅明亮的月色,將禦流霄攬在懷中,倒並非心急,看那神情簡直像是期待著下一次不知名的時空旅行一樣。

楚嘯神色一動,眼光不著痕跡地掠過蕭初樓和玄淩耀二人,又緩緩挪到黑夜之中那一抹朦朧月色之上。

身邊兩道灼熱的目光眨也不眨地盯著他,楚嘯卻不緊不慢地熟視無睹,自顧自斟著小酒。

“哼。”花為笑低哼了一聲,一把奪過了他的酒杯,玉白無暇的杯沿抵在朱潤的唇上,忽而伸出舌尖舔了舔杯口的濕漬。

“一個人喝悶酒有何意思?”花為笑仰頭一口飲盡,斜斜靠在椅背上,修長的手臂支著暈著酡紅的臉頰,歪著頭凝視楚嘯,酒勁在黑眸中熏出些潤澤波光,眉梢眼角盡是說不出的風流味道。

楚嘯目光落在那眼眉,那朱唇,恍惚間似乎半晌也移不開目光,良久才垂眸不鹹不淡道:“這裏這許多人,怎麼是一個?”

“嗬,”花為笑俯過身去,溫熱的氣息全噴在他耳朵尖上,輕笑道,“你瞧,那邊兩個溫情脈脈,那邊兩個眉來眼去,樓外頭還有兩個在打情罵俏,隻有你與我在此,卻是形單影隻,怎的不是一個唔——”

話語未盡忽的就消了音,餘音在唇舌間打顫,花為笑整個人都僵硬著,感覺到嘴上柔軟濕熱意突兀地堵上來,還不等他回過味,又輕飄飄地離了開去。

楚嘯慢吞吞轉開臉,給自己重新倒了一杯酒,餘光瞥了身邊臉色通紅的大教主一眼,灑然一笑:“終於安靜了?”

居然...被調♪戲了?!

還欲多說些什麼,忽而子夜鍾聲聲聲入耳。

蕭初樓揮袖起身輕歎一聲道:“子夜已過,各位,隨本王來吧。”說罷,低頭望了玄淩耀一眼,牽著他率先邁出了賞月樓。

不消片刻,萬峰苑幽靜的桃花樹疏疏映入眼簾,月光透過縫隙落下稀疏的光影。

雪涯和冰締早已等在門口,他們都是不多話的人,將王爺一行人迎進來便靜靜呆在一邊候著。

這間老屋依然如往常一般破敗,裏間並未點燈,卻從紙窗裏隱隱透出些許微弱的光亮來。

蕭初樓手掌緊緊握著玄淩耀的手,推開門邁步入內,一眼就瞧見那正對著大門的書架上散發著神秘光芒的“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