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領導肚子裏的蛔蟲(1 / 2)

冰封的湖麵。劉半槐正氣定神閑,操練著太極神拳。一招一式,順逆纏繞,忽隱忽現,大有統天地萬物之勢。周靈均忽然看到劉半槐腳下的冰麵出現一圈又一圈裂紋,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他漫延而來,夾雜著冰層斷裂的;哢嚓聲。瞬間,劉半槐就掉進了冰窟窿。周靈均大喊一聲……醒來後,周靈均一伸手,摸到夏涵之渾圓的乳房,方知自己是做了個夢。他額頭上滲出細汗,竟再也沒了一絲睡意。便想起了白天裏那封舉報。他輕輕下床,摸進書房,從抽屜裏拿出那封舉報信,夢中的情境再次浮現在眼前。周靈均心中隱隱升起一種不祥之感。他前思後想,終覺不能將這顆很可能會禍及自身的“定時炸彈”掩藏起來。沒想,一上班劉半槐就叫他。他想,難道劉半槐已經知道舉報信的事了?沒多想,周靈均將舉報信塞進口袋,去了劉半槐辦公室。有人說周靈均是劉半槐肚子裏的蛔蟲,這話並不為過。這些年,隻要劉半槐嘴角一抽,眼睛擰成三角形,周靈均便知下麵該是打雷,還是下雨。甚至能從他一舉手、一投足,一聲輕咳、一句不完整的話中,體味出他內心的真實意圖,並能貫徹執行得天衣無縫。這一切,都是周靈均這些年跟著劉半槐在風風雨雨中曆練出來的。盡管劉半槐一急,話就像被抽了一鞭子,一句趕一句,趕到後頭,肥厚的嘴唇就顫個不停,言語掐在一起,模糊不清。但這次,劉半槐並不著急,話說得很清楚,字字含情,句句有謀。周靈均聽得也很明白,更清楚他所謂的“稍稍做點準備,這次鐵定是你!”這句話的弦外之音。劉半槐似乎給他丟了一顆定心丸,可揣在口袋裏的那封舉報信仍像毒蛇一樣繞在他心裏,揮之不去。更怕這觸手可及的果實,會因為自己的大意,如同兩年前一樣,他剛一伸手,卻被背後伸過來的那隻手給擄走,留給他一樹的葉子發抖。這樣想著,周靈均又覺得萬不能把這顆“定時炸彈”交給劉半槐。他太了解這個人了,隻要交給他,不等炸彈爆炸,他自己先炸了,他不能因為這封舉報信而再次失去當副局長的機會。官場的每一級台階,說白了就是領導拋給你的一個又一個成色不同的誘餌。這副局長又何嚐不是塊令人饞涎欲滴的誘餌呢!劉半槐覺得,這色香味絕佳的誘餌,應該足以讓周靈均這條魚興奮得眉飛色舞,搖頭擺尾,嘴裏不停地吐出一大串燦爛的氣泡。可周靈均的表情卻讓劉半槐有些失望。周靈均機械地笑笑,然後,笑容裏就滲進了一汪水,慢慢地,笑容給稀釋了。劉半槐原本期待的眼神,這會兒變成一臉的愕然,定定地看了周靈均一會兒,說:“怎麼?”周靈均半天沒接話,最終還是硬擠出一臉笑容,道:“……嗬嗬,劉局,我是想,要不,在考察前,勞您跑趟省裏,再添把柴?”他不知道這樣說,是在求劉半槐,還是在征詢他的意見。總之,他一想起口袋裏那封厚實的舉報信,心裏就發毛,擔心這快到口邊的肉,因為這封舉報信而泡湯,他還怎麼有臉在單位混下去!劉半槐剛才熱乎乎的眼神不見了,臉沉了下去,略思片刻,搖搖頭,右嘴角就翹了起來,半天不吭聲。這時候,周靈均知道關於“添柴”的話題就再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再說下去,就不是那個味了。但周靈均從劉半槐陰沉的臉上,讀出了另一種味道。為消除尷尬,周靈均頓了頓,還是拋給劉半槐一個豐滿踏實的笑容,道:“謝謝劉局這麼多年來的關心,今後不管打雷還是下雨,對您,我絕無二心!”劉半槐臉上露出了難以察覺的悅色,提起的嘴角也頓時歸位,三角眼也眯成了一條線。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眼前這個年輕人,跟他在一條船上摸爬滾打了近十年,可現在卻讓他越來越有點搞不懂了。這次,他必須要把周靈均扶上副局長的位子。否則,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周靈均知道的事,實在是太多了,這誘餌該到丟進他嘴裏的時候了。周靈均深知,官當到一定層次,眼睛盯的就不光是錢,還有你對他的忠貞度。此時他回敬劉半槐的這份忠心,看來也很奏效。周靈均告辭,還沒走到門口,劉半槐快步跟上來,像慈祥的父親,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說:“靈均啊!你跟著我也有些年頭了,你提拔不起來,我心裏也不好受啊!但這次,是鐵板上釘釘的事。你就安心把工作做好。”隨即又頓了頓,詭秘地小聲道:“省局司同義局長已經點過頭了。”周靈均真的有些感動。尤其劉半槐最後這句話,不像是打過腹稿,說得很動情,也很真實,像一縷陽光,暖暖地撫摸著周靈均的心。剛剛還縈繞糾結於心的那條蛇,也漸漸融化成一汪水,然後在陽光下慢慢蒸發了,隻剩下一片明朗了。走出門,周靈均回頭望一眼,心中又多少湧上一陣愧疚,舉報信的內容的確很嚴重,足以讓劉半槐在監獄度過他的後半輩子。他這樣做,是不是太沒良心了?可舉報信一旦交給劉半槐,他的副局長還有戲嗎?而且還可能殃及到自己。周靈均一狠心快步回了辦公室。接下來的事,周靈均做得很自然,也很妥貼,不露一絲斧鑿痕,各科室人馬紛紛被搞定。據說所有人都紅口白牙要將周靈均推上去。當然,像這種事情,根本不用他親自出手。辦公室副主任付鍾山早就橫刀立馬,積聚了兩年的勁正沒處使呢,隻等一聲令下,殺出去誓死為周靈均當副局長趟平一路上的障礙。付鍾山太明白自己在做什麼。周靈均是劉半槐從碧雲縣裏調上來的,而付鍾山卻是市藥監局一成立就進來的老人手。周靈均來之前,付鍾山是辦公室主任。周靈均一來,付鍾山就被調整到政策法規科當科長去了。誰都知道,辦公室與政策法規科不能相提並論。半年後,付鍾山在包飛江的幫助下,算是弄了個辦公室副主任,怎麼說都比政策法規科要強很多。盡管他倆年齡相差不大,可周靈均在縣裏是一把手,現在又是辦公室主任,跟劉半槐走得格外近;而他隻是正科級的副主任,雖然級別一樣。但從兩個人的核心位置來講,他沒法跟周靈均比。周靈均人前人後地跑,三天兩頭跟劉半槐上省城跑北京,占盡了風頭,好處自然就更不用說了。他也隻是敲敲邊鼓,占點小便宜而已。暗地裏,付鍾山不但恨周靈均搶了他的位子,更恨給了周靈均這個位子的劉半槐。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付鍾山相信三十總會等一個閏臘月的。本來現在副局長的位子就應該屬於他的。可這節骨眼上,付鍾山知道自己跟周靈均爭這個副局長的位子,是拿雞蛋去跟石頭碰。與其這樣,倒不如推石頭一把,給自己留條路出來。他隻有跟周靈均暫時結成友好同盟,把柴添足了,火燒旺了,周靈均屁股下麵坐了火箭,才有他後麵的事。這兩年,周靈均飽受煎熬,他付鍾山何償舒坦過。沒幾天,省局司同義局長就帶著幾個處長突然來到望城市,把劉半槐搞了個措手不及。車子都到了大門口,周靈均一看車號才知道是省局司局長,轉身小跑著上樓給劉半槐彙報。“是嗎?不可能,來也應該下個通知或打個電話呀!”劉半槐心裏咯噔一下,從椅子上彈起來,一臉茫然,顧不得別的,就一邊快步往樓下小跑,一邊說話,還捋了捋額前僅有的幾根地方包圍中央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