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16章(1 / 2)

皇帝雖是先帝後嫡次子,但幼時剛被生下不久,就被他的母後,送至薛淑妃膝下撫養。

以薛淑妃為養母的皇帝,遂與薛家走得較近,做皇子時的侍讀,是薛寂的兄長薛寬,這座襄王府,他幼少之時也常來,進門走來,十分熟悉。

一路向裏走著的皇帝,迎麵見薛寂急趕了過來,向他叩行大禮。清風吹揚起薛寂身上的天青鶴氅,顯得這個十五歲的少年,愈發身姿清瘦,文弱不堪。

薛寂的體弱,似是從骨子裏帶來的。他的母妃在生下薛芸、薛寬一對雙胞胎後,身體不好,一直未再有所生養,直到隔了十年,才又生下薛寂這個文弱的小兒子。

皇帝記得初見薛寂時,是在寒冬臘月,他的兄長薛寬在庭中,迎著風雪,單衣舞劍,而廊下望著的薛寂,披著狐氅,戴著貂帽,周身裹得嚴嚴實實,手裏還捧著暖爐,像是一尊瓷做的小人兒,稍微碰碰,就要碎了。

若說他兄長薛寬,勁健如鬆似柏,薛寂就似溫室蘭花,看著就合該嗬護溫養於高門宅庭中,承受不起外界雷霆風雨,也擔不起薛家世世代代為大燕征戰沙場的忠烈之名。

但,薛家,就隻剩薛寂一位男子了。

薛夫人病逝,薛寬與其父戰死沙場,薛太妃在宮中頤養天年,薛芸於紀王府禮佛靜修,偌大的襄王府,就隻有薛寂一位年少的男主人。

世人曾希望能看到奇跡,看到薛寂拿起刀劍,肩負起祖上榮光,但薛寂卻選擇了道袍與畫筆,在他兄長已上戰場的年紀,在朝中掛著一個司天監的閑職而已。

皇帝走近前去,令行禮的薛寂起身,一邊與他往裏走,一邊同他說些閑話,問他司天監的差使,可當膩了,可要去禮部任職?

薛寂淡笑著辭道:“微臣體弱,擔著司天監的清閑之職,都常因病告假,無法當值,自覺是白拿朝廷俸祿,暗有惶恐之意,怎還敢去忝居朝廷要職?!”

皇帝一笑,也不勉強,轉了話題,道他是因今日午後,見宮中授武師教導小皇子練劍,想起了從前與薛寬一同練劍之事,思憶故人,遂來此故地,走走看看。

他道:“朕有好幾年沒來襄王府了,你這府裏的建築景色,像是沒什麼變化,想是你這幾年,也沒怎麼修整過。”

薛寂含愧道:“微臣一向憊懶慣了。”

如此君臣邊隨說著閑話,邊往裏走著時,隔著一道蜿蜒穿園的小橋流水,見一少女正背對著他們,身姿窈窕,裙擺輕揚。

皇帝一見那熟悉的背影,登時覺得頭皮發麻。

他哪裏是思憶故人、來此轉轉呢?!他是在宮內心躁得很,根本坐不住,隻能出來走走。出了宮,他心裏清清楚楚地知道他想去哪裏的同時,更加清楚地知道他不能去那裏,自登基以來,立誌要成為一代明君、名揚青史的他,坐上龍椅十年來,朝事私事上,無一可遭人非議之處,怎可在這時去逛妓館,與一煙花女子牽扯不清,萬萬不可!

萬萬不可!!

於是,驅車的侍衛,恭聲問他要駕臨何地時,無法道出心之所想的皇帝,隻能讓侍衛隨意繞走街坊大道。這般繞著繞著,來到了永興坊襄王府附近,皇帝想著有幾年未來此地,便順道進來看看,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蘇師師的……幻影?

……他是已經瘋到,不僅僅夜夜夢見蘇師師,連在光天白日下,也會出現幻覺了嗎?!

驚怔的皇帝,一下子頓住腳步,僵停在原地。他望著前方那道似幻非幻的身影,見春風吹得她衣袂飄飄,好像她下一刻,就要轉過身時,猛地憶起在周宅頭痛欲裂的那次,下意識迅速折過身去,掉頭就走。

“陛下……”

薛寂微驚地看著皇帝忽然離去,正要提步追上,卻見轉身就走的皇帝,急急地擺了擺手,嗓音中隱有幾分倉皇,“朕想起有些事情要辦,卿家止步,不必送駕。”

薛寂隻得停步站在半途,驚怔地望著皇帝身影漸遠後,回過頭來,見原先橋畔那道略有兩分僵硬的女子背影,如柳枝纖垂,無聲地舒軟放鬆了些。

薛寂心中略一思量,走近前去,如水眸光,自蘇師師麵上輕輕一掠,未作言語,轉看向慕容瑛,執手中拂塵塵柄,輕敲了下他的頭道:“聖上駕到,你也不上門恭迎,膽子是越發大了。”

慕容瑛根本不在乎皇叔剛來就走、和他連照麵都沒打上,反正他和皇叔,是想見想見的,被阿舅訓斥了也無所謂,笑著道:“皇叔不會和我計較這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