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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部《論語》打天下,半部《論語》治天下,頑兵首先就懷疑孔夫子有這麼神?頑兵更倚重峻法嚴刑。他不背玩物喪誌的罵名,神鳥海冬青便是殉葬品)
頑兵打算讓張惠開顏一笑的舉動,就是建起一座金碧輝煌的萬春宮來,所以取了這個名字,是希望張惠應那句萬紫千紅總是春的佳句。
這是從前沒人住的宮殿,在蕭靈犀的仁壽宮鄰院,這裏正大興土木,內外油飾一新。
頑兵走來觀看時,幾個工匠正把一塊大匾吊起來,安裝到正門上,匾上寫的“萬春宮”三個字。
頑兵正在欣賞,張惠來了。頑兵笑道:“你來了正好,你看萬春宮名字起得好不好?”
張惠並不買賬,說陛下是想萬壽,萬壽自然是萬春了,我們不敢僭用這名字。
頑兵說:“這並不是為我而起。萬紫千紅才是春,朕的惠妃正是萬紫千紅的春啊。”
張惠鼻子裏哼了一聲,沒出聲。
頑兵說:“你看這字,遒勁有力,你知道朕請誰寫的嗎?”
“還用請嗎?誰不巴結皇上啊!”張惠說。
“這個人可從來不巴結人。”頑兵說,“朕如果求他為朕的愛妃題個宮匾,他一定找個借口不題。朕是分別叫他單題一個字,再拚起來的。”
“他不題,那你殺他呀!”張惠揶揄地說,“皇上不是隨便殺人嗎?”
“你是存心氣朕啊!”頑兵說,“皇上也得講道理呀!這劉守仁可是殺不得的。”
張惠有點賭氣地說:“皇上是想幹什麼幹什麼,沒理也能講出理來。”
頑兵說:“你今天是存心和朕過不去呀!走,朕陪你到裏麵去看看。有幾間廳、幾間殿朕沒讓他們動,等著聽你的安排呢。”
張惠說:“我要一間房子,一個蒲團,一個木魚,一卷經夠了。”
頑兵說:“好啊,朕天天陪你念經。”
張惠說:“對呀,你才是個正經念過經的和尚啊。”說著自己忍不住撲哧一下笑了,頑兵並不生氣,也跟著她笑。
二人站在萬春宮正殿回廊前看著匠人們登在梯子上仰臉彩繪,人人都是一臉一身顏色。
張惠忽然問他是怎麼弄出個遺囑來的?話中有刺,並含著鄙夷味道。
頑兵說:“怎麼是朕弄的?有你娘為證啊,又是白紙黑字。”
“我娘也不敢得罪皇上啊。”張惠說,“如今我們母女孤苦無依,在人屋簷下,能不低頭嗎?”
頑兵說:“天地良心。這麼多年朕是冷落過你呀,還是讓你們衣食不周過?有蕭靈犀、武麗麗的,從來也有你娘和你一份呀。”
“那是你沒安好心。”張惠言語犀利如刀,怪不得他百般不讓白玉娶她,原來給自己留著呢,張惠說她早猜到了。
頑兵說:“這並不是朕搶他的人,而是不準他搶朕的人啊!朕既知道有你父親的遺囑在,朕自然要當仁不讓,何況朕早就對你心儀已久了。”
張惠說他對白玉也夠狠的了。
頑兵為自己申辯,一沒貶他官,二沒罰他俸,反而為他找了個好夫人,又升他官,這叫狠嗎?頑兵告訴她,常無忌死後,白玉現在是率領二十五萬大軍的統帥了。他問張惠聽了這消息,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張惠反問:“皇上希望我高興還是不高興?”
頑兵說:“你曾愛慕於他,朕雖是權力至高無上的皇帝,也不能強迫你無情啊!”這回答出於張惠意料,也多少博得了好感。
張惠深情地看了他一眼,心裏暗忖,想不到他的心也有寬容的時候……
自從如悟被割了舌頭送到遂川寺後,雲奇心裏總是放不下如悟,做夢也常夢見他。雲奇常給他捎過錢去,有人去進香,總要給他帶點好吃的,可從來沒得到過如悟的回音。他不會寫字倒也是事實,雲奇總疑心如悟連自己也怨恨。
雲奇動了回遂川寺去看看如悟的念頭,吞吞吐吐地好幾回沒說出來,頑兵追問出來後,反倒很生氣,說雲奇把他看成個無情無義的人了,雲奇想看看師兄弟,人之常情嘛,他怎麼會阻攔?這一說,雲奇可高興了,那天晚上多吃了一個饅頭。
第二天他就上路了,直奔闊別多年的遂川寺而來。
到了遂川寺,雲奇沒驚動寺裏的長老,一打聽,他們讓如悟當挑水僧,雲奇老大不滿,他來的時候,如悟不在,又出去擔水了。
雲奇便坐在山門外溪邊的小橋上觀望等待,隻見遠遠的一個走路蹣跚的身影從竹林後閃現出來,那是個擔水的和尚,走路很吃力。
雲奇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走過去。
擔水的正是臉上留下一道疤痕的如悟。雲奇大叫:“如悟!”
由於激動,如悟趔趄了一下,水潑了一地。雲奇幫他把水桶放下,問:“你怎麼還是個挑水僧?”
如悟眼中掠過仇恨的陰影,他含混不清地說:“皇上……叫挑……水,不挑行嗎?”他應該感謝那幾個割他舌頭的人,有雲奇的麵子,他們手下留情,給他留了大半截舌頭,使他沒成為純粹的啞巴,是個半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