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往下說,不過她身邊的璿真已經看見了。月桂蹲在池塘邊的台階上,雙手捧著個黑色的瓦罐,將裏麵的東西緩緩倒在水裏,一旁還放著燈籠。她十分專心致誌的樣子,因而並未發現後麵有人已經看到了她的舉動。那罐子上還貼著紅紙,一下子讓璿真想起了剛才在母親房裏見過的相似物件:二房派人送來的裝補藥的罐子。

“前麵也沒什麼地方好走的,回去。”

佩玉說著,自己就先一邊走,一邊將璿真抱起來,往房子那邊走。月喜和另外一個宮女也同樣閉口不言,跟著她走。三人似乎有著同樣的默契:對於剛剛所看到的一切,都裝作完全沒看到。

“看來,是撞破了母親房裏的某個秘密啊。”

璿真這樣想著,不禁又回頭從奶媽的肩膀上往後看了一眼。月桂的身影溶化在幽暗的花園深處,逐漸完全消失了。王妃根本沒用二房送來的補藥,隻怕以前送來的藥也是這樣處置掉吧?她是擔心自己腹中的胎兒會被人謀害?璿真想著,但也覺得母親的擔心不無道理。是啊,這麼一個複雜的家庭,真是少一點心眼都不行。她這樣小心,也是為了自己著想。

這件事,無論是事前事後都無人提起,就好像壓根並未發生過似的。隻是在某天早上,當姬妾們前來向王妃請安的時候,一旁的璿真見到二夫人滿麵笑容地看著王妃,問道:

“前幾日送來的補藥,不知娘娘用了可好?”

“多承你厚意,那藥吃了倒好。不瞞你說,這幾天,睡得也比平常安穩些。”

“娘娘身子安康,就是咱們最大的福氣,那點東西算不上什麼。我以前懷她們姐妹倆的時候,也是常常鬧得不安生,喝了這藥,倒見好轉起來。如今見娘娘也是這樣,心裏急得不行,便大著膽子請娘娘試試這補藥。我還總擔心,怕娘娘不愛喝這藥哩!”

“哪兒的話,雖說藥苦,可苦口良藥,對身子有好處的東西,吃下去也不妨事。這次我嚐著那味道,比以往用的更甘甜些,我也知道你怕我嫌苦,不想吃,真是多謝費心了。”

那二夫人越發眉開眼笑,似乎非常高興。“娘娘嚐出來了?不怕娘娘笑話,我自己吃過這藥,什麼都好,也不免嫌它太苦,每次都得一口氣喝下然後趕緊把杏脯什麼的含進嘴裏才能送藥。我看娘娘愛吃梅子送藥,常言道酸兒辣女,娘娘這次準生下哥兒,替王爺添丁!”

王妃從娘家陪嫁過來的奶媽——也就是璿真頭一次來她房裏時見到的她身旁那個中年女仆——李媽也在一旁湊趣說笑,逗得於氏更加開心。

看到這一幕,璿真心想:王妃真的用過那藥嗎?聽起來似乎是那麼一回事,不過也有可能是她讓下人喝過那藥,剩下的就讓人倒掉。那天晚上,她房裏的月桂應該就是偷偷到花園裏將藥倒掉的。要知道,一般主人居所的宮女們,是不會幹那些潑水倒髒東西的工作,自然有身份更低的婢女效勞。可是,月桂卻在晚上趁著沒人的時候,如此鬼鬼崇崇地在花園深處將藥罐裏的東西倒掉,顯然是王妃不願讓人知道此事,因此才特地命自己信得過的宮女來做這件事。反正送藥人又絕對不可能監視著她用藥,因此她在人前說自己已經喝過那藥了,別人也自然得接納她的回答。

母親的做法璿真已經猜到八九分,不過當她的視線落在一臉笑容的二夫人臉上時,心裏又冒出另一個想法。那就是如果說王妃是這種偷梁換柱的做法,這個二夫人又知道不知道呢?看起來像毫無察覺,可是對方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也很難說。

頭一次如此留神地打量著二夫人,璿真發現她長得其實也很漂亮。當然年紀比四房五房要大不少(她肯定已經三十出頭了),不過也顯得八麵玲瓏,頗有主見。尤其是一雙笑起來彎彎的眼睛,看上去讓人覺得愉快,但看久了,卻會發覺很難弄清楚這雙眼睛裏到底是怎樣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