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樓月輕“噫”一聲,手下並不停歇,十指如輪拔在弦上,直如思婦暗泣,怨鬼夜哭,比前更加淒厲冷森!如潮水般一波波直湧過來。我十指搭在琴弦上,隻感絲絲涼氣透過指尖傳入手臂再到胸口,胸中欲嘔之感大減,腦子漸漸清明起來,此時早將生死置之度外,將所記琴譜都化為清音陣陣,藉以這大雅之調,稍擋那搜魂之曲。隻聽得曲聲陣陣,悠揚悅耳,由宮變徽,由角轉羽,居然在秦樓月步步緊逼之下,性命攸關之中,將這梅花三弄彈得從未有過的圓轉如意!眼前仿佛出現了梅穀中,株株綠萼淩雪開放的景色,處處冰崖雪嶺,梅花瓣飄落山穀,幾乎分不清何為雪花,何為梅瓣。
商少長,商少長,如果現在你在我的身邊,讓我再看著你笑一次,可有多好……
此時此刻,我耳中秦樓月那催命般的曲子好似消失了一般,眼前竟仿佛出現了商少長一身青衫的熟悉身影――
皎皎明月,何時可擷;我有愁思,不可斷絕。
皎皎明月,何時可盈;知子之別,勞心役形。
皎皎明月,落落我衣;才上心頭,徘徊別離。
皎皎明月,淒淒我懷;君子之行,天寒蟬衰。
我一邊彈琴,一邊低聲哼唱,這本來清揚的曲調中,竟又不自覺地融進了旖旎相思之情。渾然未覺前方的秦樓月做些什麼,就算她是殺手又如何?我輕輕一笑,十指在琴弦拂動,流暢自然如行雲流水,這臨死前自彈一曲,恐怕我這個死法,卻是最風雅的了。
突然“嘣”地一響,如裂絲帛,耳中聽得秦樓月一聲尖嘯,這難聽的搜魂之曲戛然而止!我稍驚之下抬頭,不由大驚!秦樓月懷中琵琶不知居然何時琴弦斷了三根,整個人頭發散亂,秀美的麵龐不住扭曲,好似在強忍痛苦。我看在眼中,不由詫異莫名,雖然她是來殺我的殺手,但我直覺中,卻一直對她恨不起來,見她站在那裏身形晃動,顯是痛苦無比,彈琴的手也停了下來,道:
“你……你沒事罷?”
秦樓月好似未聽見一般,口中不住喃喃道:“楚關風,楚關風,你卻為何這樣無情,一走便再也不回來……我天天想著你,你卻一點都不想我麼?你好……你好!”聲音淒涼幽怨,此時她眼角含淚,又那裏象剛才那個無情冷厲的殺手?我稍稍一怔,已明其因,常言到曲發由心聲,我彈琴之時不由自主又想到了商少長,便不自覺在彈奏時,將自己相思之情,融入清雅之曲。卻沒想到秦樓月聽得這思人之曲,竟然對她觸動如此之大!
“我有愁思,不可斷絕……我有愁思,不可斷絕……好個白衣!若不是首領說隻要我殺了你,就能告訴我楚關風下落何處,我又怎能殺你?”秦樓月喃喃自語,手腕輕揚,手中寒光一閃,一把奇異的彎刀出現在手中,這彎刀式樣奇古,在月光映照下刀身雪白,形狀直如彎月相似,刀把就在月稍,磨得光滑無比。秦樓月持刀在手,沉聲道:“這把刀名叫‘相思’,是專為殺楚關風而製,既然毒藥琴聲都對你無用,看來,這把刀便要先飲你的鮮血了!”秦樓月纖纖手指撫過刀脊,幽幽道:“相思,相思,什麼時候你才能插進楚關風的胸膛,讓他知道,我對他的相思就如這刀插入身體,這種刻骨銘心的味道,你可要嚐得一嚐……”五指一翻,這相思刀已在夜空中劃過一道閃光。
秦樓月抽刀,抬腕,隻見在天上月光照映下,突然出現一排如彎月般的刀影――
現在,算不算生死攸關之時?
現在,可不可拔出我的“琚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