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九貞從前不止一次地想要自己大度點,寬容點,可她看著這一府的侍妾通房,到底是做不到。
因為她的心很小,隻裝得下那麼一點點,再多個人都嫌擠得慌。
可她現在卻多裝了一個人,那個人昭昭如月,風姿過人。
是個如高山玉樹,隻能讓人遠觀不可褻瀆的人。
而她,卻害了那人一家。
現在,年過三十的崔九貞身子在前幾日嘔了口精血後,便急速敗壞下來,隻靠著每日三頓藥吊著口氣。
外院傳來零星聲音,仔細一聽,原是府裏又添了一房。
崔九貞想了想,費力地坐起身靠在床頭,喘了口氣道:“萍兒?”
約摸片刻,門簾被打開,袖著手的婦人進來,臉色不大好。
“這回又納的誰,是李家,還是張家的?”她聲音淡淡,仿佛隨時都能消散。
萍兒抿唇,眼中帶著厭惡,“是城南李家的嫡次女,這都擺上酒宴了,府裏哪裏還有人把您當成女主子?”
“李家的閨女麼……”
崔九貞扯了扯毫無血色的嘴角,即便多日纏綿病榻,眉眼間還是能看出往日是何其的秀麗絕色。
她蜷起手咳了聲,“我這樣與死人不過就差一口氣,他們這麼做倒也不令我意外。”
“夫人……”萍兒緊張,很是擔心她真的就咽下那口氣了。
崔九貞不以為意,徑自道:“我隻是後悔,當年為何要嫁給他,不過一副皮相罷了,比他好看的人明明也有。”
她笑了笑,繼續說著,“其實我落到這個境地也不冤,大抵就是因果報應吧,辜負了人家,也被人所辜負。”
萍兒聞言,也是為她心痛,“這不是夫人的錯,夫人與他相識已晚,都是陸家畜生太狡猾,騙了您的心。”
“騙了我的心?”崔九貞搖頭,“不,是我自己騙了自己罷了,我總覺著他是真心待我的,可這些年來一房又一房的侍妾讓我的夢早就醒了。”
“夫人……”她紅了眼,黯然道:“萍兒我為您不值啊,若是當日,您真的跟那位走了多好。”
崔九貞神色恍了恍,眼中掠過當日傾盆大雨下,那個素來一身白衣如雪,神采飛揚的人,一身狼狽地問她可願意跟他走。
她當時怎麼回答來著?
哦對了,她不願,她拒了他,眼睜睜地看著他倒在了雨水裏,那身白衣染滿了汙泥。
眼神淒涼。
可即便如此,他依舊好看的過分,然這樣的人,又豈是已嫁為人婦的她能配得上的。
低首看著跪在她床邊痛哭的萍兒,崔九貞歎了口氣,拍拍她的頭,“莫哭,現在還不是你哭的時候。”
萍兒聞言,聽話地一把抹幹淚。
“替我去送個禮吧,好歹名義上我還是這個府裏的女主人,就讓我這個做主母的,給他們一份大禮。”
“他們如此待您,夫人怎麼還……”
“噓,”崔九貞豎起手指,“這份禮,一定要送。”
她看著萍兒扯起笑意,帶了幾分詭異。
抬手指了指黑漆雕花的衣櫃第三層,她道:“去拿吧,就在裏頭!”
萍兒拗不過,隻得遵了命起身去。
打開衣櫃,她看到了一疊桃粉色的衣裙,方才明白是何意,捧起衣裳,她笑著福了福身:“奴婢定將這身衣裳送到,氣死這對狗男女,夫人您且好生歇著,待奴婢回來再給您回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