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青嵐再也沒有跟上來……在千冥睜開眼睛的時候,青羽告訴她:他潛入苗寨去找過,青嵐死了。他們在沉沙穀為他做了七天七夜的招魂,甚至他們動用了師傅遺留下來的水鏡,在那個鏡子裏,無論青羽還是千冥,都看不到青嵐還存在在這個世間的影子。青嵐死了。
然而他們的人生卻還是要繼續。
即使十年過後,即使她已經是聽雪樓的女領主,已經成為江湖中令人她已經不再願意去回想那一段日子,那幾天幾夜不眠不休、召喚魂魄歸來深入骨髓的哀慟。幾度因為不支而昏倒在祭壇上,然而抱著萬一的希望,能招回青嵐的魂魄、知道他的所在,她咬牙爬起來,用劍割破自己的手,振作精神繼續著儀式。七天後,法事完畢。沒有任何方法能夠再找到青嵐的蹤跡,無論上天入地。“爹…爹他不要阿靖了!……我以為、以為誰都不要阿靖了……”八歲孩子冷漠的眼睛裏袒露出深切的悲傷和失望。“不要哭了……我會陪著你的啊。”少年微笑著,拉起了她的手,折給她一直紫色的也罌粟花。然,他終於也是走了……丟下她一個人。誰都不要她了……十三歲的她在祭壇上怔怔站著,看著那堆成小山的符咒灰燼,以及青羽同樣憔悴的臉。忽然間,一滴眼淚從她的眼中落下。已經沒有多少力氣,所以隻有淚水不停地滑過蒼白的臉頰,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女孩捂住臉,無聲的痛哭起來。父親死後五年,她終於又為另一個人而哭。
她的手指用力摳入地麵,直到指甲折斷,流了滿手的血——十三歲的孩子對自己說,這樣不行的……這種痛苦,她再也不要嚐到第三次!以後,她再也不會在意任何一個人……她再也不要為任何人哭。再也不。
青羽帶著她進入了江湖,幾經流離,相依為命的兩個人又因為某些原因而分散。直到隔了五年多,在洛陽朱雀大道的聽雪樓裏,他們才如宿命所預定的那樣重逢。“大哥,召我回來有何事?”簾外,朗朗笑著,聽雪樓的二樓主揭簾而入,“青城那邊我已經——”話隻說了一半,紫衣青年的頓住了。坐在蕭憶情座位邊上的緋衣女子聞聲回頭,目光交錯。震驚的神色隻是刹那,轉瞬平靜如初——十年的江湖曆練,無論誰,都有了足夠的自製力。高夢非,聽雪樓的二樓主。
舒靖容,血魔的女兒,聽雪樓新來的女領主。
他們如今所在的位置、和在江湖中的地位,已經完全和當日靈溪畔佩劍少年和八歲女孩不可同日而語。仿佛心照不宣,他們誰都沒有提起以前。仿佛,在沉沙穀那一段日子,那純真如風一般的日子……並不曾存在過。他們兩個人,一個生來就是野心勃勃的梟雄,一個也天生就如此的冷漠而充滿了鋒芒。隔了一年多,在聽雪樓的叛亂裏,改名為高夢非的青羽死於血薇劍下。
拜月教之戰·穹月沉浮篇(3)
大雨漸漸轉小了,南疆的天氣就是如此,暴雨說來就來,也是說走就走。雲開月明,淡淡的月光從天上照下來,映的地麵光影婆娑。“當年,對於我和青羽來說,所謂的‘命數’不過如此。”看著天光從雲中灑下,祭司忽然微喟,月光在他的白衣上流動,映得額環上的寶石奕奕生輝,“對於我,我看不到自己的命運;而對於羽師弟……他不相信天命。所以,我們當時雖然聽了師傅那樣的話,仍然拚了命要去救你回來。”緋衣女子也低下了頭,沒有說話,握劍的手在微微發抖。“不信命的青羽終於也死了……你說,命運真的是不可違背的麼?”迦若的聲音很漠然,平靜的似乎不見底,這幾年來的清修已經讓他的心徹底的沉靜了下去。或許,現在的他,有沒有心,都已經不是一個定數了。阿靖沒有說話,宿命的有無,對於她來說,也是一直不確定的東西。江湖中,她以手中的劍改變自己的命運,令所有人都對她敬畏有加。然而,在這個充滿了巫氣的南疆,對著迦若,她第一次對於能否把握自己未來道路產生了動搖。——如果真的有所謂不可改變的命運…那末,這次的重逢,又預示著兩人怎樣的結局。——如果真的宿命無法阻擋,那末,她難道是為了帶來死亡而與他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