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在她每日去深山不知幹嗎的時候,他一個看著大青山上聚散不定的白雲,竟然真的漸漸有了歸去之意。畢竟,江南吳越之地的紅袖飄搖,樓上簾招,也是這個天涯遊子心中又一道風景。
隻是……該如何同小妗開口?
既然有了離意,他的心思竟然瞞不了她的眼睛。
那一日,不知為何,她很早就從深山裏回來,眼睛有些紅,不知道為何哭過,頸上那個錦囊滿滿的,仿佛放了什麼東西進去。一回來,他就借機發作:”小妗,你這幾日天天往外跑,莫非是因了我在竹樓,就讓你不願留下來麼?——如果你覺著這日子過得沒有什麼意思了,那麼……”
“噓。”驀然間,正在忙碌著準備飯菜的她,忽然回頭示意安靜,唇角帶著奇異的笑容,輕輕道:”江郎,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是時候了…不過待得吃完這一次晚飯,我們再說別的,好麼?”
他被她臉上那樣淒楚而奇異的笑靨鎮住,一時間居然忘了要說決裂的話——
陡然間,內心有不祥的預感……或許,她要作出什麼事情來改變現在兩個人之間的情況吧?
傳說中,嶺南苗疆的少女敢愛敢恨,不同於中原女子——雖然不知道小妗是不是苗女,但是住在苗地那麼久,應該多少也沾染了那種性格吧?如果她知道他決定要離去,那麼她會——
他內心驀地一驚,回頭看她時,看見她雪白的手正迅速地從盛酒的竹筒上移開來。
有非常少的細微粉末,從她指間落下。
回頭注意到他看著她,小妗的臉色陡然間有些慌亂。
那便是了……本該是如此……無論中原還是苗疆,那些女子都還是一樣的。在他離去的時候,從來都是想盡了一切方法,來挽留住他,哪怕多一刻也好。中原江南的女子,溫婉一些,隻是想用柔情來感化他遊子的心性——而這個苗疆的女子,隻怕是不擇手段,也是要留住他罷?
那酒裏,分明是她剛下過什麼藥——這樣的舉動,又豈能瞞過他的眼睛。
“江郎,請多吃一些罷。”傍晚,點起了紅燭,兩人坐下來對食之時,她殷勤布菜,溫柔可人一如往日,然而,他心底卻是微微冷笑。
“江郎,我…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為何而來。”陡然間,聽到小妗微笑著,說了這樣一句奇怪的話。他隻是微微一怔,便隨口如一貫的調笑:“我自然是為了與你相遇而來。”
“是麼?”她驀地笑了,笑容中卻有些幽怨,在紅燭的映照下如同泫然欲泣,“可是,我們的時間用盡了呢……”
他又是一怔,不安的感覺愈發的重了,不等他開口問什麼,已看見她拿了那一筒酒過來,傾了半盞奉上,微啟朱唇,柔聲道:”江郎,在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前,請飲了這一杯罷。”
看著她遞上來的酒,青衣男子的唇邊,忽然又露出了讓無數少女顛倒的笑容來,他低下頭注視著她,也是柔聲的問:”小妗……這酒裏麵,是下了降頭呢、還是蠱?”
“啪”。不出他所料,她的手猛的一震,酒杯在地上摔得粉碎。
“江郎!”她猛然抬頭,看著他,眼睛裏卻已經盈滿了淚水,”江郎!”
燭靜靜地燃燒,居然有淡淡的香味。他看著她的眼睛,看著她清澈眼睛中難以掩飾的傷痛和無奈,本來的三分氣憤也消失無蹤了。長長歎息了一聲,他起身,拂了拂衣襟:“小妗,這一段情緣,本是你情我願——如今弄到這種地步,還有什麼意思?即使用藥留住了我,守著這樣的‘江郎’,你難道會快樂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