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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的姿態

雖然已相隔了太漫長的時光,已經走了太遙遠的距離,當我剪去了一頭長髮,又再留起一頭長髮;當我飛過那一個小時時差的距離,又從一個小時的時差裡再飛回來,反反覆覆,曲曲折折,好不容易,終於能夠再走回故事開始的那個最初的地方時,一切卻還近得像昨天一樣。

於是我就笑了。不再像過去那樣仰賴往返載客的電車,我獨自開車,繞行蜿蜒的小山路,回到故鄉。在雲煙飄渺,薄薄霧中還看得見周圍墨綠色的群山巒疊、看得見整個村子每一戶的屋頂,也看得見被遊客搞得亂七八糟的車埕車站。

我回頭,三元宮平靜依舊,不知道三官大帝最近好不好,不知道祂有沒有好好把這村子裡的大家照顧好,這幾天聽說台灣多雨,不曉得三官大帝是否也庇祐著他,讓他別多受風寒,那個人的抵抗力一向薄弱,說不定淋場雨就又病了。應該有吧?大家都相信三官大帝,我猜祂一定有幫我照看著他的,那個讓一枚真的戒指,套上我右手無名指的男孩……不對,現在他可是個男人了。

第一章

那是我太渴望回首,卻又不堪回首的童年。

那時節,我努力伸長出青綠色的嫩芽,卻忘了自己隻是荒椑裡的一株野芹。

於是風雨掩覆了青春,最終隻留下你刻寫我名字的記憶。

就要走了,就要走了,當純真的往事融化進蒼翠的山城風景裡。

我相信那不是最美的天堂,因為東京街頭不會有你的身影。

01

四月初春的那個上午,太陽才剛露點臉,忽然雲就籠了過來,跟著掩罩住半邊天空。升旗典禮時我不時抬眼上看,想像著那雲層深淺不一的灰白色可以幻化成什麼圖形。才不到中午,忽然便已低落兩滴雨水,午餐時,我在訓導處裡著裝,準備糾察隊的執勤已經滂沱大雨。

「爛天氣。」羽華在簽到板上簽了名,望著窗外,問我早上是怎麼回事。

「還不就那回事?」嘆口氣,我說。

這村子很小,小得不能再小,平常時候誰家裡一點聲響,都能輕易傳到鄰居那邊去,更何況是天才剛濛濛亮起,非常靜謐的清晨六點多?我爸帶著一身酒氣回家,還來不及閃身上樓,恰巧碰上了從廚房裡走出來的我媽。

「妳爸到底去哪裡鬼混?」羽華又問。

「我哪知道呀?」我苦笑:「我要是知道的話,我媽就一定也會知道;我媽要是知道的話,那我爸大概就死定了。」

很倉皇地離開家,不想看見那樣的紛爭。不管幫著誰都不對,而且也沒有我開口說話的餘地,所以拉著妹妹,三步併做兩步地出門,匆忙間,我連要當午餐的便當都忘了帶。剛剛吃飯時,羽華問我桌上怎麼空著,我說不餓,但她還是把自己飯盒裡的雞腿給了我,她媽媽永遠都是這樣,把雞腿滷得又油又膩,讓非常重視身材保養的羽華食不下嚥,所以每次都是我幫忙吃。

「妳有本錢,就拜託了。」把雞腿挾給我時,她說。

哭笑不得,她是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如何保養身材與樣貌是她的生活重心,人如其名,羽華、羽華,就應該是華麗而美好的模樣。吃完雞腿,我到廁所去洗手時,對著鏡子裡的自己端詳許久,果然我的名字取得不好,叫做采芹,再怎麼精采動人,也不過就是一根長得很好看的芹菜而已。

學校不大,才兩棟主要建築而已。巡視評分的工作很簡單,不過十來分鐘就完成。我跟羽華走在前麵,後麵是兩位二年級的學姊。晃完一圈,填寫秩序與整潔分數後,學姊帶我們走向學校後麵的圍牆,這是訓導主任最近才新增進來,要糾察隊巡視的區域。因為那片原本就不怎麼高的紅磚牆,現在又破了個缺口,經常有學生趁午休時間,從這兒偷溜出去,到鎮上的電玩店去流連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