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段(1 / 3)

某一年,我離開了那個小鎮。

初冬的夜晚,我走在城市最繁華的街口;行人已經寥寥無幾,夜宵的攤頂上輟著低瓦數的燈泡,小堆的蔬菜和魚肉擺放在套著塑膠袋的不鏽鋼盤子裏任人挑選。我真是冷極了,合手搓著蹲在自助銀行那種燈火通明的小廳裏。

很多下了晚班的年輕人會坐在不遠處的小吃攤前,點一些東西吃;或者喝一些啤酒。隔著玻璃門就能看得很清楚,雖然聽不見他們都在說些什麼;但大概就算聽到他們說的,我也猜不透那些天南地北方言的意思。

凍得久了,突然覺得要是能在溫暖軟乎的被子裏睡上一覺真是無上的享受。想到這裏的時候,我把雙手掖到腋下;希望這樣能讓我覺得暖和一些。

記得在小的時候,我曾經夢見自己在一條大河裏。河水象征著豐沛和富饒,這個預言卻始終沒有在我身上應驗。

我開始盤算,到底該怎麼在這個到處五光十色的城市活下去。

這個城市夜晚的燈光讓我根本沒辦法像躺在老家的棕床上那樣舒服地睡,住旅館總是一筆小的開銷;在找到工作前我不想把那些錢都花在住旅館上。我不停地走,我一邊走一邊打聽附近有沒有招工的地方。這樣一周下來,我變得精疲力盡。

那天應該是周一,天放亮了以後就一直陰著;灰暗的天幕低垂。還沒到中午,天上就飄起雨點;我順著灰白的牆根走,就著屋簷下麵幹燥的地方;我有換洗的衣服,沒地方洗衣服曬衣服;所以我一直小心不弄髒身上穿的。走進一條不知道名字的巷子裏以後,我就開始有點迷糊;左轉右轉的,看著都差不多;連我自個都不知道兜轉到了哪裏。

當我還在抬頭望著天,估摸著啥時候這場雨能停的時候;一盆冷水朝我劈頭蓋臉潑下來。

我愣在當場,潑水的人也愣在當場。她先回過神來,把麵盆擱在一旁忙說:

“哎,真是不好意思。對不起,對不起。”她連說了好幾個對不起。

一個長相可以用明豔來形容的女人。

我摸了摸順著額頭往下淌的冷水,扯出一個笑容:

“沒事的。”

“你這是要去哪?找人嗎?”她從門後扯來塊幹布給我擦頭上的水。

“不,我隨便走走。”

“真是對不起。”她臉上帶著客套的抱歉,穿著深色的衣裙。

她轉身跑進屋裏,又很快跑出來;塞給我一些錢,說:

“不好意思把你衣服弄濕了,用這些錢再買套衣服吧。”

沒有等她說完,我便把那些錢還回到她的手裏;臉上帶著禮貌的微笑說:

“謝謝你,不過我不是要飯的;衣服我還是有的。”

說完,我倔強地提了提包離開那扇門朝前走去。

“那邊是死路。”

見我停下腳步,她繼續說:

“總不能讓你這麼濕漉漉地走,先弄弄幹再走也不遲。”她站在門口,樣子懇切。

這是一所獨門獨戶的院落,天井裏盡是被雨水打濕的青磚;正中放著一口大青瓷的水缸,清澈的水裏停著幾尾花斑錦鯉;屋子裏裝修得就像我在沿河看到的那些精致的餐館或是藝術館一樣,絨布包裹的暗紫色沙發和金屬茶幾;她為我倒了一杯熱茶,草綠色的茶葉在半透明的琉璃茶杯裏緩慢地飄動翻滾。

室內溫暖的氣流讓我飽受濕冷的鼻腔有些招架不住,我捂著嘴打了一個噴嚏;已經盡量地壓低了聲音。她不知從哪取來了一塊幹毛巾,遞給我:

“洗個熱水澡吧,在這樣的天氣裏你又被我潑了那麼一盆水;很容易著涼。”

我本想拒絕,可被暖氣蒸騰了身上的水分;我聞到一股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