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裏的陌生人(1 / 2)

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末。古北鎮位於北方山區的一個小縣城裏,早前這裏交通封閉,全鎮的人都指望著腳下一畝二分地生活,吃喝拉撒都管土卡拉伸手,日子過得無比艱辛,全靠政府幫扶救濟。近幾年隨著改革開放的影響,“要想富,先修路”的口號響徹大地,區政府投資在這裏修建了一條馬路,通往城市的柏油路貫穿了這個守舊、貧寒的地方,短短幾年,小鎮上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鎮上人的生活水平真是應了那句老話——芝麻開花節節高升。不僅很快擺脫了貧困的帽子,還成為遠近為名的示範鄉鎮。在人聲鼎沸,車水馬龍的熱鬧早集上。有一位年輕人穿著件舊棉衣,弓著腰,縮著脖子站在人群中,他沒有一點平日的氣宇軒昂,在人群中毫不顯眼,漫不經心穿梭於各個攤位,走馬觀花一般溜達,眼睛卻暗暗地關注著市場上每個人的表情和行為。 這位男青年正是這所縣城內刑警支隊的偵查員季言。此人二十七八歲的年紀,相貌很端正,隻是總繃著臉,麵無表情的讓人捉摸不透他的情緒,他在鎮上還算是張生麵孔,因為這個曾經與世隔絕的小地方一向安寧,大多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人民內部矛盾,管片兒民警調解調解就可以了,很少需要出動刑警。季言此次的任務是搜集線索,查找可疑人物,負責偵破一起少女失蹤案。隨著社會革新,交通便利,很多鎮裏的年輕人都開闊了眼界,願意到外地去闖蕩,走到大山之外去是件促進發展好事,卻也給很多不法分子提供了違法犯罪的機會。就在不久前,古北鎮裏裕發村的兩名少女:馬玉芬和王曉梅,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離奇失蹤。這兩個女孩本是一起結伴去集市玩,誰知道當天並沒有回家,接下來幾天更是不見蹤影,家裏慌忙報了案,卻因為線索少,沒有目擊者遲遲破不了案。這起懸案引起了公眾恐慌,鎮裏流言四起,有的說兩個少女是給人糟蹋後殺了,有的說是被拐賣到國外了,更有甚者還說她們是被遺留下來的日本特務給抓去做實驗了。大家夥兒以訛傳訛,各個都說得有鼻子有眼,鬧得鎮裏人心惶惶。少女憑空消失,公安機關連續工作幾個月,案件卻沒有任何起色,近幾年,隨著國家的重視,打拐工作成為執法機關首要任務之一,裕發村這起案件出現在風口浪尖上,又經過報紙一炒作,輿論壓力鋪天蓋地,省公安廳對此大為惱火,對刑偵支隊和當地派出所下了強硬命令,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破獲此案,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勢必要把犯人繩之於法。季言從集市走了幾個來回,並沒有什麼特殊的發現,大約是最近流言傳得太邪門,女孩們也都很警惕,少有獨自出來遊玩的,季言蹲點一個月,來來往往的都是些熟悉的麵孔,並沒有什麼異樣。集市眼看就要散了,恐怕今日又要無功而返,他歎了口氣,壓低帽簷準備回隊裏報告的時候,突然在角落裏看見一個陌生的男人正端著早點跟攤主說話,這人身著一件棕色的夾克,穿戴看起來價格不菲,從頭到腳打扮的挺講究,絕不是本地的農民,看氣質也不像來做小買賣的。集市雖然熱鬧,但是很少會有如此幹淨整潔的城裏男人來閑逛,季言蹲守這麼久,還是頭一次看見這個男人,他微微眯起眼睛,不動聲色的走近,這男人相貌端正,臉上掛著三分笑容,看著挺親切,但是季言卻覺得他眼神深邃,時不時地微微皺眉,仿佛在思考著什麼。這男人一邊吃著包子,一邊跟攤主閑聊,張嘴就是一口純正的普通話:“勞駕,還得問您一下,離這最近的長途汽車站在哪兒?”攤主指著西邊說:“走著可是遠,要是騎自行車怎麼也要一兩個點……”季言轉開目光,走到那男人對麵坐下,打斷他們的談話:“老板,還有餛飩嗎?給我下一碗。”攤主連連答應,轉身去煮餛飩,大鐵鍋掀開蓋子,從裏麵驀然冒出雪白的蒸氣,把這個冬日映的婷婷嫋嫋,越發看不清人們的麵孔,季言坐在男人對麵,用餘光默默地打量著對麵的男人,他穿的單薄因此凍得鼻子耳朵通紅,不停地搓著手,鎮上的冬天陰冷,看來這個外地人對此並不十分了解,季言不動聲色地假意跟他搭起話:“怎麼,你想坐長途車?”那男人聽聞季言說話,抬頭衝他呲牙一笑:“是啊,兄弟是本地人?”季言點頭:“本地人,你是城裏來的吧?來……看看山貨?”男人笑了一聲:“嗯,來置辦點東西。”季言還想再問,那男人已經低下頭繼續吃包子,季言拿著一次性筷子,筷子的木質十分粗糙,他一邊來回磨掉上頭的毛刺兒,季言不善言辭,但此次任務嚴峻,必須要想辦法從這個陌生人嘴裏套出點什麼,他正思索著任何再跟這男人搭話兒,旁邊桌上傳來一個老頭的聲音:“這這個馬村長可算是白瞎了,馬村長、馬長德知道不?裕發村的那個,本事可大了的那個。這回丟的就是他的丫頭,可惜啊,那麼好的一個大姑娘,說找不見就找不見了。”桌上的一個叼著旱煙的人附和道:“聽說這姑娘剛剛考上大學。”老頭說:“可不是嘛,養這麼大,說丟就丟了,造孽啊,你說這馬長德,嘖嘖嘖……”馬長德是丟失少女馬玉芬的父親,在村委會工作,是裕發村的村長。這些情況,季言早就了如指掌,所以他的注意力並不在老頭們的閑聊上,況且他發現對麵男人雖然依然在低頭喝粥,可是動作緩慢,拿勺子的手時不時停頓,明顯是在聽旁桌的聊天。果然,沒兩分鍾,那男人就轉過臉去,跟那老頭搭訕道:“大爺,您說的是不是裕發村兩個丫頭失蹤的那個事?”他說出這樣的話,似乎更加深了可疑性,季言不由得提高警惕,不動聲色地也豎起耳朵。老頭見多了聽客,興致盎然地說:“就是說那個,哎呀,可惜了,白瞎倆大姑娘,一下就沒影兒了。”男人又問:“剛剛您說這姑娘考上大學了?”老頭說:“是!那姑娘啊在鎮子上上學,考上大學在她們那個山溝溝裏頭可是一份啊!這裕發村這麼多年才雞窩裏飛出個金鳳凰,聽說全村都敲鑼打鼓放鞭炮的慶祝,結果呢?沒兩天孩子就不見了!那馬玉芬啊,真是個好孩子,平時看著不多言不多語的,怎麼就丟了呢?”男人說:“大爺,聽這意思,您認識這姑娘?平日裏這姑娘性格挺老實的?這些年就一直在鎮裏上學,沒外出打打工?”老頭說:“你可別鬧笑話了,那是村長的千金,就我們這地方,村長跟縣城的幹部一樣,還用出去打工?我是她們學校傳達室的,當初那馬村長送孩子來上學還給我拿過兩隻老母雞,更不要說那些個老師們了,誰也虧待不了,再說就算不拿東西,這馬村長也了不得,他的孩子,誰能不上心。那姑娘也爭氣,心氣高,一心要考大學,我就說這女孩家家的要那麼大本事幹什麼?這要是老實在村裏嫁了人,誰還能惦記著呢?這回可好了,全白瞎!”男人笑了兩聲:“也不能這麼說,時代不一樣了,男女都平等,能考上大學就是好樣的……這姑娘定親了沒有?”老頭說:“這我真不知道,我覺得這裕發村裏沒人敢攀高枝。大學生,她爹又是村長,怎麼地也得嫁個城裏人吧,說不準啊還要嫁給個當官的,這姑娘家裏好,長的也挺好看的。根本看著不像是個山裏的娃。”男人點點頭,笑著問:“這麼好個姑娘,有不少小夥子喜歡她吧?”老頭還沒說話,坐在旁邊的一個黢黑的老農接口:“那可不咋地,那村裏搞宣傳,我們村長把他娃的照片印在上頭,一晚上這宣傳紙丟了一大半,全是我們村裏光棍兒弄走了。 ”男人把目光轉過來:“聽您話的意思,您是裕發村民?”那老農民說:“可不是咋地,俺祖祖輩輩都在裕發村裏頭。”男人麵不改色地說:“那您可得多給我們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聽說是丟了兩個,一個是馬玉芬,另一個呢?”老農民說:“那個是我們村裏一個寡婦的遺腹子,那丫頭才闖蕩,三天兩頭地往外跑,兩天沒回家王寡婦也沒在意,後來知道馬玉芬也不見了才著急了!”他正說得起勁,傳達室那位老頭大約是氣他搶了自己的風頭,粗暴地打斷他:“這算是個啥?你們這個裕發村就是中了邪嘞,前兩天突然就還炸了屍!有人親眼看見上個女鬼從墓地裏爬出來,啊呀那女鬼長得那個嚇人那……當時她啥也沒穿,披頭散發,滿臉是血啊,一雙手伸出來就這麼在棺材板上撓呀撓呀,聽說那之前埋了個剛死的女人,她婆家待她不好,給她毒死了,她死不瞑目,晚上就爬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