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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非曖昧充盈

作者:橙外線

1.

羊年第一天。

農曆新春首日,林丹在淩晨三點回到伊比利亞半島的獨居公寓,之後昏睡至下午一點多才爬將起來,未經漱洗,帶著隔夜麵孔和身軀,閑情逸致地在泡在網上,和散布地球村各角落的親朋好友打哈哈。稍嫌腰背酸痛了,便打出好幾個88,關了機。

沐浴更衣,鏡前忙碌著一個整發抹油的可人兒,有著黃種人細膩的皮膚,卻天然的棕發褐眸。鼻梁堅挺,嘴唇和下巴的結合總能讓人覺出一份神秘的倔強一份低調的性感。對於自己血液中幾分之幾的異族血統,林丹總是隻字不提,閑人問多了,她便以一句“反正我是中國人”了了結。這個“中國人”的定義,並不妨礙她把幾種卷舌不卷舌的鳥語說得崩兒溜,就像她多年從事的歐洲橄欖事業:果子鮮美油色光亮,成果豐碩。眼看著在這異域的生活年數向兩位數邁進,林丹似乎還沒搞清楚自己到底是個旅居異地的中國人,還是個尋回半條根的歐洲人。想得累了,她就把這個問題塞給了地球村和全球化。

傍晚,在超市關門之前,林丹帶著她稱之為“爽”的肌肉酸痛,采購維生素蛋白質塞滿冰箱,吃飽喝足,便斜在靠墊上翻閱報刊雜誌。各大標題中,有大叫巴黎塞納河泛濫危及左岸宮右岸館的;有詳盡報導德國某某領導人又冒桃色新聞的;有盛讚西國誌願者冒嚴寒清除海岸遭石油汙染沙灘的;有評論在柏林中國文化節上中德藝人合作愉快的;還有講到北歐某國邀請華人龍獅劇團的演出的。林丹來了點精神,這麼快就見了報!定睛瞧邊上人頭如蟻的新聞照,看到了何仙姑,身子被旁邊的曹國舅擋去了一半。林丹嘴角一牽:本仙姑就被拍成這模樣!再看國舅前的“她”,眉目不太清晰。

清晰的,都印在腦子裏了。林丹叉著兩手墊在腦後,一眯眼,馬年最後幾日咀嚼有味的場景便回轉呈現。

2.

林丹是職業上和橄欖打交道的女子,有機化學和植物學是她的強項也是她的寶貝,與它們為伴的歲月記載了太多的理性。而林丹骨子裏是個絕對感性的家夥,隻消看一眼她關懷橄欖成長的姿態--比園主都疼愛果子的樣子,就可略見一斑了。

下班出了公司大門後的林丹,則更為忙碌,節目往往是用來活動筋骨的:每周一次的業餘歌舞團排練活動、每兩周一次的各地風味食品製作室活動、每月一次的遠足、每天十九點的本市藝廊新品賞析,諸如此類的吞噬時間的安排,綴滿了日程表。連續幾年的業餘歌舞團的訓練和演出,使熱愛旅遊的林丹得以隨團七七八八地逛了地球的好些村落,於是,每個周六晚上的練舞是準點必到的。

馬年的初夏,整個伊比利亞半島的紅土烘烤在豔陽熱風裏。林丹奉命接待來自北歐的瓶罐設計師,雙方合作,為把塞爾維亞最肥美的橄欖油包裝得最富貴相,出手迎回大把鈔票。不知是半沙漠氣候的炎熱解凍了北極的冰雪,還是單單被林丹始終暖洋洋微笑卻分寸盡握的風度打倒,那個綠眼睛的設計師在當天傍晚就培養了對林小姐的深情,等小姐認真說明自己是中國人,先生立即聲明自己愛上了這個神秘浩瀚的國家。林丹一聽,心中自然會意,淺淺一笑,更認真地抓些有關曆史的一鱗半爪過來,撒咖啡知己似地慢慢攪和著宣傳,心中感謝上下五千年!總之,設計師先生對林丹,要不了又惱不到,妄瞅著極盡的曖昧像皮膚上的汗,剛一出現,就被灼熱幹燥的空氣吸走,隻能拚命把一腔情愫傾倒在橄欖油的瓶子上。

3.

每天醒來時,第一個出現在腦中的人,大致就是與自己的一生有著千絲萬縷關聯的人了。林丹的近些年的早上,醒來時總習慣閉著眼,留存一下那張身影的迭現,然後睜開眼,任它淡出。知道淡出並不能消除侵入了骨髓的痕跡--她的愛人的痕跡--一個喚作J的女子的痕跡。林丹既滿足又無奈地想:自己是思念著思念,自己是愛上了愛情。

固守愛人痕跡的林丹,憑著對美麗事物人物的特殊嗅覺,在平常的生活中,不經意地融入數場曖昧的劇情,自覺又不自覺地扮演了主角之一。是無意識地搜尋與從前相似的細節?還是放任自己在新的曆險中感受新鮮刺激而加速淡忘曾經?估計都有。馬年末的業餘劇團光顧北歐的演出,又在林丹的曖昧手記裏添了一條記錄。隻是記錄。

4.

龍獅劇團和歐洲各國的華人劇團一樣:隻有一個光杆司令,他或她往往是個在藝術上頗有建樹的名人,手下的中堅力量是僑居歐洲的華人專業演員,有演出則聚集掙開銷,無演出則歇息在家練琴練功練嗓子。其餘團員的來源則顯得豐富多采:藝術專業的學生,不論種族國籍;愛好藝術的半外行,上到台前還是派得到用場的,如林丹等;至於群眾演員,則經常因地製宜地在演出地搜羅華人,從來都是如願以償。地球村的哪個角落找不到華人呢?

這次,龍獅劇團的頭兒意氣風發,從英法德西比五國搜集了一群人馬三十人,浩浩蕩蕩開赴北緯六十度的寒地。一天的集訓,兩晚的演出,給冰天雪地的北國刻上一道金紅飛揚熱熱鬧鬧的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