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段(2 / 2)

回來的時候,我們的水窪已經被毀了,破敗不堪的水窪和支離破碎的蝌蚪讓我和曉夢有一種家破人亡般濃重的傷感。小時候我們像白癡一樣地生活,卻已經學習像哲人一樣地思考。曉夢抽噎著哀悼她的蝌蚪寶寶,用她滴了淚的小手把一個個蝌蚪撿起來洗幹淨。沐歌顯得很平靜,她撈了一些還沒有殘廢的蝌蚪,用一個破瓦罐裝起來,塞到曉夢手裏。不過她沒說什麼安慰的話,她知道無論再多撈多少的蝌蚪也彌補不了以前的損失,挽救不了那些已經死掉的小生靈。她這麼做隻是希望能稍稍讓曉夢好受一些。

後來那些蝌蚪都變成了癩蛤蟆(原來蝌蚪並不一定都變成青蛙),曉夢嚇得趕緊把它們連同破瓦罐一起扔掉了。

除了蝌蚪,其他的都是我告訴曉夢的,她總是睜大她原本就又大又亮的眼睛,吃驚地說:“真的嗎?我以前那麼傻啊?”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

沐歌就說:“比他說得還要傻。” ③思③兔③在③線③閱③讀③

我朝沐歌看過去,她剪著短發,眼神裏沒有了過去的桀驁不馴,顯出很沉穩的樣子,但是我始終能找到一種睿智的光芒,那是我所缺少的東西。相比之下,我更喜歡她長發的樣子,沐歌的頭發又黑又亮,發絲很粗,適宜留各種形式的長發。不過長發對於沐歌來說是一種不能提及的禁忌,至少在那個時候還是。

我一直深深的記得那個初夏的午後,我和曉夢躲在小學的教室窗台下偷看操場上批鬥大會的情景。其實孩子們完全可以大搖大擺地走到前台去看,但是因為那個被揪下台亂棒狠打的是沐歌的爸爸,所以我們為著一種難以說明的原因躲起來偷看這一切。透過人群,我們看見沐歌的爸爸被許多人推來搡去,所有人的臉帶著一種莊嚴肅穆的猙獰,沐歌這一次沒有硬著脖子很不屑地站在一邊看天上的雲,她用一種無比複雜的眼神看著父親,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歉疚。

其實事情是我和曉夢開的頭。

前幾天我們在一個河泥坑裏聊天,樹蔭下的河泥坑已經陰幹了,坐在裏麵又涼爽又愜意,曉夢用一支硬草梗寫了我和她的名字,擦掉,然後又寫了一首詩,我不知道唐詩宋詞那麼多,為什麼她偏偏選中了崔護的那一首――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寫完以後我們又玩了一陣泥巴,這才各自回家去。可是不知道誰看見了那首詩,後來一群大人到曉夢家裏來問她河泥坑裏的詩是不是她寫的。我不知道具體的情形是怎麼樣的,我隻聽別人說後來沐歌把抽噎得連話也說不完整的曉夢帶到裏屋,然後她走出房間對那群大人說:“詩是我寫的,寫著玩來著,和曉夢沒關係,她才8歲,是虛歲,還不會寫字。”

再後來就是沐歌的爸爸被拖著遊街並帶到學校操場批鬥,其實在這之前她的爸爸就已經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隻是這一次似乎更加嚴重。人們喊著小孩子還不太懂的口號,操場上一片嘹亮的口號聲,我隻知道這裏麵有“革命、反革命、打倒、萬歲、漢奸”之類的東西。群情激昂的場麵像一場宗教法庭莊嚴的審判。

最後沐歌的爸爸被揪下司令台,有一個紅衛兵一把扯掉了他的褲子,嘴裏叫著:“老花鬼!叫你寫黃詩!叫你花!”另一個人遞過來一支點燃的火棍往他襠下桶去,有人叫著:“著了,著了,燒著了!”還有更多人笑著。這時候天開始陰了下來,起風了,人群抓緊時間把沐歌的爸爸按倒在地上往死裏打,沐歌看著看著,突然撲上去發瘋般地揮舞著拳頭,不顧一切地咬著一切靠近她父親的人。一個紅衛兵尖叫著:“小□撒潑啦!打!打死這小□!”

我回過頭,看見曉夢用手捂著嘴拚命忍著哭泣聲,但是眼淚從她的手背上滑了下來。晃動的人群在我們眼前像一部越來越恐怖的電影一遍遍地回放著。

烏雲密布,不一會兒,大雨終於瓢潑而下,人群紛紛叫著跳著逃進教室,更多人在窗口探出頭去叫罵。粗大的雨點像一枚枚炮彈打在灰塵滾滾的操場上,剛剛揚起的灰塵很塊被更多的雨滴壓到地麵上。一個個水珠包上厚厚的塵土到處亂滾,灰白的塵土很快被水浸濕,變成深灰色的泥漿,在越來越多的雨滴的衝刷下不停地改變著形狀。最後泥漿變成濁水,沿著臨時形成的的小溝四下裏溢淌。

沐歌的馬尾辮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剪去了,幾叢亂蓬蓬的短發拖在腦後,雨水濡濕了她的頭發,進而澆濕她整個身體。她的表情模糊在一片水霧中,那一刻,她垂著頭站在雨裏的樣子已經失去了往昔那種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