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殷回臉色發白，額角有汗留下。
雨已傾盆。
龍辰舒服得低吼，殷回渾身被淋濕，眼前也有些模糊。
抬頭便可看見半空中有一隻赤龍，龍須上串著兩顆珍珠。龍身被雨水衝刷，越發鮮豔。天空之上，又有一隻青龍，在那裏施雲布雨。
殷回身後，站著一個白衣公子，眉目如畫，怔怔看著一切。
雨更大！
殷回咬牙，另一手瞬間也發出光索，攀著龍辰的身子。
九天之上，仿佛有神明低吼。
轟雷不覺，電閃雷鳴，宛若陰鬼哭嚎。
雪瀾知道，他的天劫，已經要到了。
他甚至笑了笑，一點也不擔心。抹去臉上的雨水，依然怔怔得看著天空。
錯了麼？
十四年的朝夕陪伴，從開始照顧嗷嗷待哺的嬰兒要一草一木將他們的家建造起來，他為得不過是這一天。
十四年前，他本是山上一成精的白兔，正在為即將到來的天劫煩惱。忽有一人站在他麵前，紫金冠鳳霞披，華貴到不可直視。那人自稱是東海龍青，教給他一個嬰孩包裹，與他做了一筆交易。白兔替他撫養嬰孩，待著孩童長大，便能替他阻擋天劫。
為得不過是這一天。
天劫過後，他自可成仙修道，至於龍辰會如何，他並不清楚。無論怎樣，都不過一個於君恩斷義絕，再不相見的結局。
黑雲密布，驚雷陣陣。龍辰已動彈不得。他隻有拚命得大吼，聲音卻被掩蓋在陣陣雷聲中。那黑雲已經要壓在他身上了，似乎剛剛抬頭，便能看到一條青龍，瞪著眼睛，冷冷的看著他。閃電不斷打在他身上，他卻覺得有些疼。
忽得，天地間都安靜不少。
天邊有暖光出現。
龍辰覺得耳邊有仙樂。像是有人輕撫他的背脊，讓他舒服得想歎氣。
雪瀾臉色發白。
殷回嘴唇也有些顫唞。
青龍也暫停了下，在雲層上方，靜靜看著他。
然後。
閃電似乎要把天撕碎，從九霄之上一直到遠處綿延的深綠的山丘，都被這黃色的寶劍斬成兩半。雷聲大到似乎是天邊的不周山轟然倒塌，整個大地，都被震得抖了抖。
而半空中的龍辰，停在那裏，不動了。
他的眼睛大睜著，身體裏流出血，布滿了整個身體。
殷回急忙收回縛仙索。
巨大的上龍身從天掉落。即將掉在地麵，又輕飄飄的，慢慢的著地。
落在地上的是一個少年。眉目俊朗，唇角含笑，臉色蒼白如紙，渾身沾了雨水也衝刷不掉的鮮血。
8
春來秋往。山上的桃花不知開了幾茬，葉子黃了又綠，山下的人家都不知換了多少。
這山還叫做“龍盤山”，傳聞有龍神居住，庇護此地百姓。
山裏修成精怪的妖精已經不少，聽說人世間百媚千紅，一個個都不爭氣的下山了，隻剩下龍辰一個。
山中無人陪伴，他索性露出原形，在這山間自由奔騰。
兔子精，小蛇，小鼠都離去了……也無人給他陪他喝果兒酒，龍辰每年都會揀很多果子，埋在壇子裏。
冬天天寒，他就把自己圈成一團，頭埋進自己身子裏。
有時候醒來，就是人的模樣。他這些年修行，龍身長大不少，人身個頭沒長多少，臉輪廓卻變了些，變得更加成熟，更加英俊。
龍辰將自己紮進河流中，讓流水輕輕衝洗他的身子。
這些年他極少吃東西，那些從前怕他怕得要死的小魚門也敢在他耳旁說話了，他們從未離開過這條河流，對他十分好奇。
“你叫什麼呀？”
龍辰抬起一隻眼睛，又閉上。
他懶得說話。
“哎呀你長的和我們不一樣啊，龜爺爺說你長的像龍……”
龍辰終於憶起，似乎多年前，也有這麼一個人喜歡用這種語氣和他說話。
他管它叫“四夫人”，他管龍辰叫“哥哥。”
再後來呢，他終於修成人形，下山離去。
龍辰無聊的時候，曾順著他的氣味找過去。相貌俊美的青年坐得很高，看見他倒是臉上是真的高興，將粗布爛衣的他迎進去——
“龍辰，你過得可好？”
龍辰覺得說不來的怪異，還是道：“還好，一切都好。”
青年眼角便多了分算計，薄唇勾起一抹笑容，緩緩道：“你身上的傷……”
龍辰便聽不下去了。眼前這個人，不是那個喜歡央求他采野果的孩童了。
時隔多年，他早已明白人世規矩，走在街上再也不會鬧出什麼笑話。他是龍，去過九湖四川，沒有什麼他遇不到的，再沒有什麼能引起他的興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