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巨響傳來,煙塵四起,混亂中,陳郡柱國府外矗立了四十五年的貞節牌坊隱隱倒塌了一半。看熱鬧的人們七嘴八舌的說著話,廢墟附近緩緩走去一個老太太,她穿著素淨的衣裳,滿頭銀絲,步伐老邁。
一陣風吹來,帶了一股子清香,老太太的步子頓了頓:“竹墟溝裏的荷花也開了!”她渾濁的眼閃了絲光,仿佛看見那個夏夜裏,英姿颯爽的少年騎著駿馬送來碧綠蓮蓬時對她大喊“曼清”時的歡悅模樣。然而很快,眸子間迸發的光卻因清香的散去又變得黯淡了。
“老夫人,五少爺來了!”
鳥鳴般的聲音打破了思緒,曼清回過神來,心底明了那個會為她撲溝采荷喊她“卿卿”的少年早已不在了。轉身望向背後,柱國府前,在一群仆人的簇擁中走出了個幹淨的少年,他有力的扶住了顫巍巍的老人,一臉擔憂的望著她:“祖母,好好的為何要拆了這貞節牌坊?”
“文兒,不必怕,貞節牌坊是因祖母而立,自當也要由祖母來毀!”曼清動了動幹裂的唇,溢出一句耐人尋味的話來。她凝視著眼前對自己滿臉關切的少年許久,輕歎一聲:“四十五年了,我也累了!”不明所以的少年望著臉上布滿憂傷的祖母,老人此時正在發呆,他眼底閃過一絲不忍,他知道,祖母定是又思念祖父了。
但以往祖母也不曾如此勞師動眾,弄得人盡皆知,可今日……少年環顧四周,皆是對著祖母指指點點的老百姓們,偶爾幾個沒有參與的,全是蹲在廢墟堆裏撿銀片的。烈日當空,粉塵散去,拆卸碎石的下人們一撥又一波的忙碌著,往日那森冷壓抑的牌坊在此刻已然是一堆爛石。
“祖母,我們走吧,該用午膳了,父親已經在佛堂為你備好了齋菜!”少年看著仍沉浸著的老人,對她悄聲勸道,曼清聽見少年所言,醒過神來,看了看少年,又望了眼那曾如山般壓著自己的破碎牌坊,她點點頭,攙著少年一步一步慢吞吞的往柱國府走去。
她這輩子就因為這麼座貞節牌坊而困住了。她知道自己活不久了,牌坊今日毀掉了,她至少能走的安心了。
她這一生,便是為這麼座貞節牌坊活著:
五十年前臘梅撲香之時,西隴謝家的寶貝千金開心果謝曼清風光出閣。然而成親當日,輕信人言的謝曼清出爾反爾,使盡招數不肯出嫁,氣的親娘嘔血暈闕、苟延殘喘半年而亡;而其親姐也因此事於月子中憂心,終虧了身子、病死榻上;而父親祖母也因這樁樁種種,不願再與謝曼清往來。
謝曼清嫁入柱國府數年,卻未出一子。謝曼清雖仗著有夫君李博軒對其的疼愛,但終歸避不了妾室被婆母強行塞給夫君房裏。時正值北疆動亂,民不聊生,懷孕的妾室因頂撞謝曼清被罰跪導致小產,李博軒帶著對謝曼清的不滿與失望前往北疆平亂,卻戰死沙場,馬革裹屍,隻餘一顆頭顱。
四十五年前的驚蟄日,黑沉沉的天飄著牛毛細雨,千餘名百姓為上柱國將軍李博軒送喪。而李博軒七七當日,龍恩天降,當今聖上親自題字,派人在柱國府外六十餘尺的地方建立了一座貞節牌坊,並擬了一道聖旨,言明人未老去,牌坊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