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行抄之飛天
作者:流光
上溯千年,四神之咒守護下的平安京,
有魑魅魍魎跋扈橫行。
一位舉止風雅,容貌清逸的男子,視黑暗為杯中物,
其心,恒常不動,迷離卻勝浮雲;
其口,明豔朱唇之下有利舌如刀;
其目,有縛鬼裂魔之光;
其女,時有美貌妖魅相隨;
其友,實質心熱,真心惟他莫許……
他不動聲色,遊走於權力紛爭之刃,
且又如閑雲飛絮超然於典雅的暗世。
時值閆融天皇治世,藤原氏攝關一百八十餘年,子孫七代,出攝關十三任,族中嫡係女子多入主後宮,內寵外戚,煊赫一時。前代故事,大約隻有漢時的梁氏,唐時的楊氏可相仿佛。是時藤原兼家為當朝大納言,其次女藤原詮子(即後來的東三條院)為天皇女禦,深得愛幸。詮姬嫻和風雅,諸藝精通,未曾著裳時已名聞遐邇。此後十年如一日榮寵不衰,其所誕下的一條天皇更是平安朝四百年治世中頗富盛名的君主。這裏的故事,正是這位詮姬夫人宮闈生涯中的一段傳奇。
一 花晏
時值春夏之交,南殿碧樹成蔭,茂密的紫藤花架下時有清風徐來,氣候十分宜人。親王公卿及一眾殿上人盡皆列席,參與天皇召開的賞花晏。天皇端坐玉座,左首是梨壺殿東宮。右麵卻是虛席。
男子服色的舞姬出場立定,眸光轉處,絲竹繞耳的場上頓時靜了下來。依著天皇的吩咐,克明親王之子源博雅中將就橫笛唇際,吹奏的是時下盛行的一曲《柳花苑》,曲音洋洋灑灑,然而起轉承合間極曲盡其妙,宛轉自如,嫵媚風流卻不失中正平和的大家風範。此曲較長,對技巧的要求也極其苛刻,即使是宮中一流的樂師演奏時也無不打點起十二分的專注。然而,對這位一世公認開雅樂先河的名家而言,不過是一次毫無新意的奉命演出罷了。
令觀眾稍許意外的是,台上的舞姬從容不迫,舞步袖法無可指摘,進退展合間更是雍容大雅,十足的名家風範,絲毫不曾給笛音比了下去致有流俗之嫌。
博雅一邊吹奏,一邊有餘裕打量著舞姬。見她身段頗為頎長,頸間的一枚勾玉色澤通透似是古物,改製過的白底狩衣上有數朵層層暈染開的大紅牡丹,展露的腰身柔軟靈動,使她的舞姿如行水上般流暢。隱隱地,覺得這個場景竟是似曾相識,但他並不習慣於在吹奏時分心,所以暫時將深究的念頭壓了下去。
舞樂盡處,彩聲雀起。舞姬深深答禮。這時台下諸人才注意到這名女子極其美貌,一把青絲光華可鑒,肌膚更是如同緋夜櫻般明豔照人。天皇投注於她身上的目光萬般憐愛,招手讓她來到身側。看到身邊空著的座位,天皇臉上不禁現出慍怒的神色,示意教她坐上空位。一眾殿上人臉上紛紛變色,其中也不乏幸災樂禍的情況。尤其是藤原氏中兼家一係的人,無不麵如死灰。左首的空位,本是為梅壺殿女禦藤原詮子而設。如今天皇竟讓一個出身極其低微的白拍子坐過來。
幸而那名女子俯跪天皇膝側,神色柔媚宛轉地說了些什麼後便深深施禮退了下去。
接下來的節目是和歌唱和,殿上人紛紛上前拔籌。博雅估摸著沒什麼自己的事,挨挨蹭蹭試圖逆著人流悄無聲息地退走,才抬腳就給天皇叫住,問起的卻是中將大人除和歌外最為頭疼的問題:“晴明卿家今天又身體不適嗎?”
晴明這家夥大約隻有領俸祿的日子才不致缺席吧。博雅下意識地呆了呆,倒是答得胸有成竹:“陛下,晴明今早出門時看到一隻黑貓,犯了物忌,不能夠出席盛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