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掌傷又犯了,每一次呼吸都成為了負擔,慕瑟整理好衣服,瞟了眼蜷縮在地上的寧若,淡漠道:“也不過如此罷了。”
他半蹲下來,湊到寧若麵前,擦掉他眼角的淚痕,笑著說:“無論是我還是哥哥,都能讓你這樣哭出來麼?”他輕輕問,“寧若,是我比較好還是我哥哥?”
言語尖銳的像是磨得光亮的刀鋒,戳在心口上卻已然麻木了。
寧若虛弱的笑了一聲,他抬起手指,戳在慕瑟的腮幫上,像是開一個甜蜜的玩笑,他說:“慕瑟,何必問我,你自己清楚的。”
慕瑟仿佛被滾燙的火炭碰觸到了,條件反射的向後一縮,寧若的手指尖在他的皮膚上輕輕劃過。
情人的吻,情人的手,情人的笑容,都是這世界上最輕軟的東西。
慕瑟霎那間恍了一下神,他抬起眼,看見慕錦毫無生氣的端坐在屋角,一身的陰暗寂寥,他站起身,慢慢的走出這個溢滿了靡氣味的房間。
寧若□□的肌膚和他被剝下的衣物一樣,在慕瑟眼中都是白的刺目。
寧若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疼痛還在,殘餘的溫度還在,甚至他剛說過的話都還縈繞在耳邊,摸摸胸口,自己的心卻好似不在了。
他慢慢的穿好衣服,理齊頭發,仔細的把臉上淚痕擦幹,背上灰塵拍盡,跪坐在慕錦身前,執起他垂在一邊的手腕,用小指也劃上一道深痕。
慕錦的血液滲出,是透明的白色,和他的體溫一般涼的刺骨。
“有何用”的劇毒遊走全身的時候便會讓人的血液褪成這種顏色。
寧若調整氣息,解開纏繞在手臂上的半幅衣袍,和慕錦手腕相對,運功開始換血。
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在一點一點的凝結成冰。
慕瑟爬出地道,走到石屋門口,歐陽玄歌站在細雨中,渾身濕透。
見到慕瑟,他微轉過頭,麵色肅穆,隻說一句不著邊際的話:“下雨了。”
慕瑟看見他滿臉是水,頭發都黏在麵頰邊,腳下踩出兩個小水窪,便說:“你哭了?”
歐陽玄歌笑道:“我為什麼而哭?”
慕瑟看著遠方陰影處的樹叢灌木道:“你還可以救他。”
歐陽玄歌說:“你知道我不會。”他補充道,“就算你不攔我,我也不會。”
慕瑟問:“你是否在後悔沒有阻止我,或是你覺得應該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他?”
歐陽玄歌笑道:“我不後悔。”眉目間淡淡的。
慕瑟說:“你騙我。也在騙你自己。”
歐陽玄歌專注的看著他:“如果我救了他,他願意和我在一起,縱使是幾個時辰後他就死了,也是值得的。但我救了他,他心裏想的還是你,那麼救不救又有何用?”他苦澀道,“我歐陽玄歌怎會為了一個沒有心的人後悔!”
話說的堅定決絕,卻隻有他自己明白,在那個瞬間,在問寧若“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走”的時候,隻要寧若點頭說好,哪怕是一句謊言,自己也會帶上他逃出光華教。
到底還是沒有這樣做,到底還是守口如瓶沒有壞了慕瑟的好事。
這究竟是因為二十多年的情誼,還是因為到底愛的不夠深重?又或許是因為寧若神色淡然說出的那句“他在這裏,我絕不會走。”讓他的熱情被驟然澆熄了?
又或許,都有罷。
慕瑟說:“他心裏想的不是我,而是慕錦。”他突然說,“歐陽,陪我飲幾杯可好?”
歐陽玄歌問:“為什麼?”
慕瑟答:“因為我開心。”他從石屋的角落裏拿出一壺酒和兩個杯子來,替歐陽玄歌和自己斟滿,“你看,這酒比起你們禦劍山莊的珍釀又如何?”
歐陽玄歌聞了又聞,讚道:“竟然好的多。”
慕瑟一飲而盡:“這是我特別備下的,我等今日等了太久。”
歐陽玄歌問:“你這麼開心,那為什麼你不笑?”
慕瑟答:“太開心了,人就笑不出來。”
一壺酒飲盡,慕瑟起身,歐陽玄歌跟上他,兩人均無言,又走進陰暗的地牢,歐陽玄歌突然停下腳步,他說:“我在這裏等著。”
慕瑟說:“也好。”
寧若正在做一個很淺淡的夢。
他夢見了自己還在麒麟山上,師傅也還在,胡子亂蓬蓬的遮住整張臉,他夢見自己笑嘻嘻捧著一碟鳳鴨放在桌上,快活的問:“師傅,我是坐你旁邊還是坐慕錦旁邊?”
轉眼間他又夢見慕錦深情的望著他說:“三年而已,我等你。”
一個輕如蝶翼的吻,一個微微汗濕的掌心,一個緊緊纏繞的擁抱。
他仿佛看見了從前,那一盆洗澡水,那一扇木屏風,那一位心上人。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
然後寧若醒來了,他發現自己手腕上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隻滲出一點透明的液體來,他凍得發僵,再看慕錦,低垂的臉上有了一絲紅潤顏色。
終於還是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