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手塚幾乎可以想象不二當時的樣子,三萬英尺的高空,落寞的笑容。
他把頭靠在椅背上,不知道應該繼續看著身邊的白雲流轉還是靜靜的合上雙眼。就好象他不知道當幾個月之後再回到那個熟悉的地方,自己將要麵對的究竟是重圓的破鏡還是另一場更長更久的等待。
在韓國和在日本,對於手塚而言其實並沒有什麼本質上的差別。生活就像無法脫離軌道的行星一樣,總是按照原來的模樣一天一天的過去。韓國方麵為他安排的臨時公寓寬敞明亮,家具和種種陳設亦簡潔幹淨,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一個人住顯得太過空曠。
他會定期給家裏打電話,母親的囑咐總是細微之至,他順從的答應著,即使那些話已經聽過許多遍。然後有一次,說著說著就提起了父親。他握著電話,想起自己已經有許久沒有和父親交談,每次每次都是不歡而散。母親說的對,他們都是倔強的刺蝟,誰也不肯先卸下防備去靠近另一個。
突然的,手塚想起了父親的臉,那個愛了他整整二十八年的流著一樣血液的男人,和他一樣倔強一樣不願意輕易讓步的男人,他的父親,是真的變的蒼老了。
於是他說媽媽,不用太擔心我,這裏一切都很好。還有……對不起。也告訴爸爸……對不起。
那是第一次,他向父親說了對不起。即使不是當麵的,即使僅僅是拜托母親轉達的。但是心裏確實小小的鬆了一口氣。那麼多年無意義的爭執……都累了。雖然並不知道何時才能獲得原諒和寬容,起碼可以讓父親知道他從來都不曾真正背棄這個家,從來不曾怨過他們。
從來,都是愛他們的。
工作並不忙碌,至少和以前相比要清閑些。空下來的時候他一般都會回到公寓。也曾和翻譯和同事一起去泡過幾次吧,後來就再也懶的去了。那裏的音樂總是過於吵鬧,在一片喧囂嬉鬧中隻會讓他覺得自己是個格格不入的存在罷了。
在公寓裏大部分的時間都用來看書或者看電視。他其實是聽不懂韓語的,隻是不知道為什麼整夜整夜都會開著電視機。那裏麵有妝容精致的男男女女演繹著青春飛揚的故事,或者悲傷,或者快樂。他聽不懂,所以隻能猜測,從他們的眼淚還有笑容裏。
他想起不二。好幾次,加班晚歸看見不二抱著枕頭睡在沙發上,陪伴他的隻有電視裏傳出的聲音。
他開始明白當一個人不停的換著台,用一種近乎迷戀的態度去看電視的時候,他並不是真的那麼熱愛電視。他隻是覺得有些寂寞。僅此而已。
公寓的陽台上種著許多植物,手塚想這大概是之前的那個房客留下來的。然後在那一片青蔥翠綠裏,他看見了一株再熟悉不過的生物。他把那株仙人掌小心翼翼的移到房內,移到窗台上。 他看著它,那些堅韌的刺,覺得和自己家裏的那一株長的非常像。
……可是仙人掌,應該都是這個樣子的吧。在某一次做到關於植物的心理測試的時候,不二曾經對他說,仙人掌是非常矛盾的。當你試圖靠近它的時候,往往會被無情的刺傷;可是它的花語卻是溫暖,它開出的花亦是鮮豔柔弱的。
如此矛盾。就像人類。就像他們。
BOSS打來電話,告訴他出差的日期也許會拖延。他在電話這頭看著窗台上的綠色植物安靜的聽,最後依舊不動聲色的說我知道了。掛上電話的那一刻,他想起家裏那一株相似的植物,當它悄無聲息綻放出花朵的時候,會不會有人陪在身邊守侯欣賞。
偶爾,他會去附近的教堂做禮拜。手指交纏,用心祈禱,虔誠的在心口劃一個十字。他記起母親曾經對他說,爺爺一定在天上看著你保佑你。他想如果祖父真的在天有靈,如果上帝真的聽的見他的禱告,能不能原諒他的任性和倔強,原諒他為了愛一次又一次固執的勇敢和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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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頭看著自己幾分鍾以前還交握著的雙手,想起自從不二離開之後的種種。
左手倒影回憶,右手追憶年華。
不管怎樣的流火豔陽,一個人的生活,隻是偶爾才有陽光。
不二是他用了十九年的時間才尋找到,又用了八年的時間才畫完整的另半個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