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那種沒有靈魂的人。
那一天深夜裏,他被惡夢驚醒。
自出生經來,三十多年來他從不曾作過惡夢,更遑論被惡夢驚醒。
夢見什麼?
是什麼東西讓他驚醒?
夢見十幾年前,冷冷的月夜、冷冷的江畔;他伸手,卻什麼也沒抓住,於是那個人就掉下去了,無聲無息地沒進冷冷的江水裏,變成冷冷的屍體。
死亡就是這麼簡單,一個失手,就什麼都沒有了。
夢裏的他望著自己空無一物的手,心底湧上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而他不明白是什麼,那是他從來沒有嚐過的感覺。
下一瞬、畫麵一轉,回到更早之前,仍是那一個很冷的日子,隻不過時間變成白天。
午後,楓林,滿目楓紅如血。
其實他並不想殺那個人,隻是要收手已經來不及了;他學的是有進無退的劍法,他的劍在對敵時出鞘便要飲血,他隻會殺人、不會救人。
所以那個人死了,胸口被他的劍刺穿,一劍穿心。
血流得並不多,因為他還沒拔劍。
他握著劍柄,有些難過,那個人慢慢抬起頭,對他笑了笑。
2007-1-14 17:52回複
219.153.248.* 68樓
即使臉色蒼白如紙、唇邊猶淌著血,這個笑容看起來仍然很溫柔、很可愛。
那是,他一向很喜歡的可愛笑臉。
那是,羅泓堰的臉。
然後他就醒了。
一身冷汗地驚醒。
心跳得很快,一股寒意自脊梁升上,背上寒毛直豎。
從小到大,他沒有怕過什麼。五歲離家上山學劍,麵對陌生的環境,他沒怕過;十二歲時父母雙雙失蹤,到確定死去這段時間裏,他沒怕過。
生死,也不過就是這樣而已。
人生,也不過就是這樣而已。
可是現在,他卻突然感到莫名恐慌。
他知道,羅泓堰在雪影山莊等他,在他回去之前都不會離開;雪影山莊雖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地方,卻也非閑雜人等可以擅闖的地方,羅泓堰在那裏應該很安全。
他卻突然開始害怕。
會不會,他回去時,羅泓堰已經走了?
會不會,他回去時,羅泓堰已經死了?
盡管自己也覺得這種想法無稽而荒唐,卻無法克製自己不想。羅泓堰死了他會怎麼樣?會不會像那個殺手一樣,變成沒有靈魂的人?
會不會?!
他沒有答案。
於是他起身整裝,等不及到天明便出發趕回雪影山莊。
一路疾奔,馬不停蹄、連整理儀容都顧不得。
然後在第三天深夜,他終於回到雪影山莊,回到羅泓堰麵前。
站在自己房門前,他感覺得到房裏有人。
雪影山莊時,會睡在他房裏的人隻有一個,或者可以說放眼江湖,能睡在他房裏的人隻有一個,不會有別人了。
終於,稍微放鬆緊崩的情緒,那個人,還在。
慌什麼?
怕什麼?
平靜之後,莫霜痕突然開始懷疑這些問題,突然感到困惑。生而有死,聚而有散,很早很早以前不是就已經知道了嗎?
「劍要快,就不能有所顧忌。那會讓你的劍有太多負累,施展不開。」
「強烈的執著隻會讓你縛手縛腳。拖泥帶水無法俐落。」
「千萬要記著,莫執。」
「要執隻能執於劍!」
他知道,他都知道,從來沒忘記過。
可是他為什麼,對羅泓堰的生死如此執著?沒有懂,他自己也不懂,他隻知道他不能讓這個人死。
如果,失去了這個人,他會怎麼樣?
會,變得怎麼樣?
怎麼也找不到答案,怎麼也想不到結論,因為他根本無法想象羅泓堰的死;呆呆站在原地茫然望著前方,感到前所未有的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