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塵心——意映卿卿
我站在漢白玉台階之上倚欄而望, 遠處, 兩隊身著青衣的貢士正朝崇文殿走去, 今日, 是殿試的第一天. 這群服飾, 體態都並無太大的差異的人中, 很快就將有一部分被選拔出來, 從此位列人臣, 經曆宦海浮沉, 或者得意, 或者失意, 都各自是各自的人生.
崇文殿內
伴在位尊者側, 也不是沒有好處的. 階下這些儒生們俯首三叩, 頭不敢抬, 氣也怕大出了一口, 那些個誠惶誠恐的滑稽模樣, 看了個十成十. 天子打開錦盒上的封印, 將試題交與傳旨太監. 題目一出來, 座下貢生們自然不是奮筆疾書, 便是凝神思考, 崇文殿內安靜得隻聽得到狼毫刷在宣紙上細微聲音.
"你在想什麼?"
垂在衣袖裏的手被握住, 他不必說話, 眼睛裏寫的也是問句. 我一笑, 目光流動, 緩緩搖首.
三年前的我, 也是階下眾生中的一名, 帶了求榮華, 求顯貴的心思而來, 拚了十年寒窗的全部所學與上位者交易, 那時候不明白, 以為功名就是唯一出路.
還好, 沒有是最糟, 好歹還曾換得個翰林院編修的位置, 雖無實權, 聽上去倒也清貴. 無奈人心不足, 自以為滿腹才華不得施展, 非要另辟蹊徑, 依附與賢王, 結果隻落得個, 一招棋錯滿盤皆輸而已.
皇上離了座位, 在下麵數十張書案間巡視, 我見他俯身看那儒生筆下所寫, 而後起身, 又踱過一圈. 這景況多麼熟悉? 那筆尖微顫的座下人仿佛與我三年前的倒影重合, 那時的今上還是太子身份, 代天子監考, 他也是那麼俯身, 衣衫擦過, 在我鼻端留下淡淡龍涎香的氣息.
"殷塵?" 聽見他不耐煩的聲音喚我, 從自己的思緒中驚起, 這才發現殿試已經結束. 考生們的卷子已經封成一摞交由試官評審.
"回康寧宮"
我跟在他身後三步外, 若即若離, 正好是君王和臣子之間適當的距離.
"你醒了?"
迷迷蒙蒙睜開眼, 正對上另一雙眼睛, 閉上眼, 再重新睜開, 就是清醒. 身體酸軟無力, 可到底還得掙紮起身, 嚴明的君主不會推遲他的早朝, 自然更不能容忍臣子居然會有賴床的惡習. 爬起身來, 靸著鞋, 披頭散發, 忙不迭迭的漱口洗臉. 君主卻已穿戴整齊, 站在一邊嗤之以鼻: "殷塵, 你看你似什麼樣子?"
什麼樣子? 我背對著他無聲的冷哼一句, 轉到鏡前任婢女為我梳頭, 女人長得太美都不是好事, 要被人擔心是否會紅顏薄命, 禍國殃民, 何況男子? 鏡子裏的模樣是好看的, 我知道, 所以可以滿不在乎的作踐. 換好衣衫, 一同走出寢宮, 他徑直去大殿, 我卻要繞到承天門會合那群文武官員, 再夾雜其中列序上朝. 我一個禮部右侍郎, 本是閑得不能再閑的官職, 每日不過是在朝上聽他人奏對一番, 然後回家補眠.
"殷兄!" 剛剛走出大殿, 就被人拉住, 回頭一看, 是吏部的任曆學, 他與我不過是在某次堂會認識, 無奈卻總叫得那麼熟絡. 藏起臉上的不耐道: "任大人有事?"
"沒什麼大事, 隻是今晚大駙馬府的園會想約你同去."
"嗬" 我笑了, "可是我並沒有收到帖子." 六部之中, 真正掌握實權的不過是吏部與兵部, 一個掌握文官人事, 另一個掌握武官人事, 這兩個衙門裏的人物自是不可輕忽, 我算什麼? 何必巴巴的跟去躋身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