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沈宏到底是栽了。
關鍵時刻叫跟了七年的霍朗擺了一道,險些丟了老命。
也不知道是出來混的命硬還是老天爺瞎了眼,炸彈都沒炸死他,好死不死一塊黑炭在醫院耗著。
霍朗去醫院看過一回,人裹得跟木乃伊似的,半個月都沒醒過。
醫生說可能這輩子也就那樣了,說白了,就是個植物人。
霍朗便懶得再下殺手,隻差人在醫院好生守著。
沈宏那老狐狸,就是被炸成一塊焦炭,不親眼看著那炭化成灰,他霍朗也決不可能掉以輕心。
幫派易主後的第三個月醫院傳來消息,說沈宏醒了。
時值半夜,霍朗正埋首於沈宏出事後留下的一大攤子棘手生意中,他這個老大來得名不正言不順,平外的同時還要忙著壤內,沒一刻舒坦過。
聽說沈宏醒了,霍朗也隻是“哦”了聲,尋思著還是得一槍崩了了事,接著又聽說醒是醒了,就是人懵了,跟傻子似的哭著喊著要找娘。
霍朗登時來了精神,又恐其中有詐,當即叫人安排車子去了醫院。
沈宏瘦得厲害,大概是幾個月來一直輸液不曾進食的緣故,臉色也是慘白慘白的,眼窩凹出兩個窟窿,怪嚇人的。
霍朗注意到他的鼻梁至左眼下方拉出一條淡粉色的疤痕,應該是彈片割傷的,叫那張安靜沉睡的臉無端添上兩分狠絕——盡管這玩意兒沈宏從來都不缺。
但即使如此,這張臉也仍舊稱不上難看。
年輕時候沈宏就是道上出了名的美男子,隻是他本人向來對外在不甚在意,且終日隻知道賺錢砍人,一副好皮囊活脫脫糟蹋成一個悍匪形象,所謂暴殄天物,不過如此。
沈宏睡著了,這叫怏怏趕來看笑話的霍朗有點失望。
他坐到床邊,想起三個月前處心積慮謀劃的那場“意外”,至今仍心有餘悸。
如果沈宏不死,死的人就是他。
然而如今他們誰都沒有死,隻是調了個個兒,大權在握居高臨下那個人成了他霍朗,沈宏,這個曾經以狠絕聞名的西區大哥像條瀕死的狗,隻等霍少動動手指,就能斷了他的氣。
那麼在這之前的七年呢?
霍朗憶起第一次見到沈宏時的情形,穿著黑色背心的男人,高大凜冽,一身匪氣,單手就擰斷了一個男人的脖子。
那時的他不過是個兼職送外賣的大學生,哪知敲開客戶的門看到的是那樣一番場景。
他呆愣在門口,看著沈宏緩緩轉過頭,對上他的眼睛,隻是一秒,那個人一臉的狂傲及陰狠就悉數化作一灘碧水,甚至可以稱得上柔情。
那一天是霍朗噩夢的開始。
當時沈宏隻說了一句話:我還是頭一回看到生得這麼好看的小子,以後,你就跟著我吧。
霍朗看了眼窗外,黑黢黢的什麼也沒有,沈宏睡得很沉,這叫毫無睡意的他大為不甘。
他伸手照著沈宏的胳膊掐了一把,那皮膚冰涼冰涼的,可是人卻毫無反應。
霍朗都要懷疑他是不是死了。
可仔細看看,那胸口是有起伏的,盡管細微到好似沒有。
他調整了坐姿,把目光又投放到窗外漫無邊際的黑暗中,依稀聽到了潮水起伏的聲音,緩慢湧動著,把那些支離破碎的畫麵又生生推到了他的眼前。
2.
霍朗還能依稀記起最初到沈宏身邊那兩年的情形,多數時候是在床上過的。
要麼是沈宏的床,要麼,是病床。
他反抗得最多的恐怕就要數那兩年了。
再後來皮肉之苦受多了,自然就學乖了,沈宏有需要的時候就利索脫了褲子等著被上,沒需要的時候也要陪著,除卻因為不聽話被招呼進醫院的時候,他都跟沈宏睡的一個床。
但這並不值得高興。
霍朗總想著能有報仇的一天,沈宏也不管他,隻要霍朗老老實實呆在他視線範圍之內,幾乎是對他有求必應的。
幫派裏有人說這麼放任霍朗不行,遲早要出事。
沈宏隻當是笑話,還放話出來,說隻要霍朗有本事,他沈宏這條命等著他來取。
這些都是劃在霍朗心頭的屈辱,一輩子忘不了的。
這一天,他等了七年。
可無論如何,這天到底是來了。
如此坐了半天,終於是有些乏了。
即使知道眼前熟睡的人之前醒過,霍朗也不再覺得威脅,現在的沈宏是隻失了利爪的貓,連紙老虎都算不上。
他準備回去了,抬眼卻看到沈宏眼皮子下麵動了動,緊接著就醒了過來。
沈宏的轉醒叫霍朗有點措手不及,他甚至沒想好要怎麼跟沈宏開口說第一句話。
然而很快他就放鬆下來,他忘記了,沈宏現在是個傻子了。
沈宏的目光在不甚明亮的燈光下逐漸清明,可那也不過是睡意褪去的作用罷了。
他看著麵前站著的清雋挺拔的男人,半天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