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邊遙相對應的A座與B座分別住著女犯和男犯。保安級別為中度,犯人的刑期相對較短,可在護士和獄警監督下在較大範圍內進行戶外活動。最裏端的C座則另設電網隔開,關押重犯,不分男女。院內設瞭望台,有嚴格的監視製度和紀律,犯人單獨關押,隻能在院內活動。
接近下午三點,藍飛坐在輪椅上,被護士從心理治療室內推出,身後跟著兩個荷槍實彈的獄警。如果仔細端詳,不難發現他雖然汗涔涔的,臉頰肌肉卻放鬆不少,目光純粹得近乎稚齡。獄警原本要推他回牢房,對講機卻準時響起,“147號洗澡時間到。”於是二人又送藍飛到C座一層的浴池。為了節省警力,便於管理,重犯的洗澡時間是錯開的,從正午開始每人半小時,次序走的不是號數,而是服刑年限,從長到短。藍飛前麵還有幾個殺人狂,縱火犯和奸殺幼童的色魔。
獄警打開輪椅上的金屬擋板和手銬腳銬,放藍飛站起來,取了幹淨的連身衣和賓館用的一次性洗漱用具,跟進浴室監控。這個規定雖有些侵犯隱私,但也實屬無奈。精神病患者常有自殘和自殺傾向,且不說牆壁等硬|物,就是浴球,毛巾,肥皂,洗發水,梳子……各種不起眼的小玩意都能為其所用,甚至有病患嚐試燙死,喝水撐死。逼得監獄改裝鍋爐和噴頭,限製出水量,將溫度定死。
藍飛洗完頭發,正要衝淨泡沫,水卻停了。他摁下牆壁上的報警器,衝天花板的攝像頭指了指花灑。在這個特殊的環境下,洗澡絕不是一件小事。有些患者怕得要命,另一些則有嚴重的潔癖和強迫症,一定要在規定時間洗澡。因此獄警不敢耽擱,立刻打電話給後勤部。
5分鍾後,一身綠色製度的年輕男人走進浴池外的監控室,出示證件。
“沈越?”獄警看了眼男人右臉的疤痕,飛快錯開視線,奇道,“你不是新來的清潔工嗎?”
“我以前做過水管工,王叔拉肚子,所以叫我替班。”
獄警見他認得王叔,證件也對,就陪著進去,邊走邊交待注意事項。
浴池內飄著濕濕暖暖的薄霧,沈越伸手摸了摸偽造的傷疤,見它果然不受水汽侵擾,略略安心。可他轉眼看到象牙色的年輕軀體,呼吸不由一窒。藍飛靠在瓷磚牆上,仰頭盯著滴水的噴頭,一腳站立,用另一腳大拇指撓著小腿,姿態安詳得近乎閑適,按在牆上的右手拇指卻赫然短了一截。
沈越心中劇痛,險些栽到地上。
“小心地滑。”獄警扶了他一把,衝藍飛說:“147號,你先出來下,師傅要檢查水管。”
藍飛順從地走出淋浴隔間,笑意盈盈,麵容討喜。獄警驚異地看他一眼,脊背發毛。總是一臉戾氣的精神病殺人犯突然衝你笑得好似招財童子,任誰都吃不消。分神間他沒看到身旁的沈越衝藍飛使眼色,但藍飛也沒看到,或是看到了也如石沉大海,杳無音訊。
沈越磨磨蹭蹭檢查一會,見獄警始終站在背後,不禁有些著急,更令他揪心的藍飛古怪的態度。他為什麼毫無反應,即使裝作不認識自己,眼神舉止也會微妙地改變,他相信十年的朝夕相處,自己完全讀得懂兄弟的細小暗示——可是沒有,一點都沒有。一個更大的恐懼隨之襲卷心頭:難道阿飛真的瘋了?
“我出去看看總閘。”沈越迅速逃離浴室,暗恨自己無能。多渴望此時此刻攬他入懷,帶他遠走高飛,僅存的理智卻告誡自己忍住,他要的是永不分離,不是一時痛快。按計劃將水閘撥回原位,沈越回到浴室,一把擰開噴頭,巨大的水流將瓷磚架上未開封的肥皂衝到地上,沈越關上噴頭,背對獄警拾起肥皂衝藍飛晃了晃,“對不起。”他目光深邃,一語雙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