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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德帝皺了皺眉,“鄭卿以外臣的身份見皇後身邊的人好像不太妥當,你必須給朕一個理由。”他眇了鄭鬆一眼。
鄭鬆躊躇,“臣,心中有所思,意念之中竟是不能相忘,故而有此一求。”
宣德帝溫言:“此事恐怕難諧,卿家中已有五朵金花,若非本人所願,皇後是不會同意把魏紫移栽卿的後苑內,卿可明白?”他的五弟和重臣似乎都墜入了情網,尤其是天放,愛人毅然決然地出走,帶走了他所有的活力,睿王府和康壽宮至今烏雲慘淡。
鄭鬆頓首:“臣明白,臣想見上一次,或許非心中所念,也就豁然了。”
宣德帝問身邊的高青,“娘娘現在何處?”
“回官家,娘娘帶著殿下和女官們在鬆濤微波館。”
高青不意外地看到宣德帝微微動了眉毛,鬆濤微波館依山而建,瀑布汩汩,形成一天然水池,冬暖夏涼,實在是消夏避暑的好去處,可也是宣德帝的心頭忌諱,高青已經發現凡娘娘靠近水,官家總會有緊繃,偏娘娘十分喜歡玩水,一點也不像是東北平原女子,倒像是江南人氏。
“要不要請殿下來?”所謂的殿下,就是春天立為太子的皇三子景琛,一個雖然被後世稱為天縱英才睿智非凡的大帝,這個時候一樣是拖鼻涕穿開襠褲的小伢兒。
宣德帝眉頭一舒,“行宮不比在宮裏,就請娘娘和殿下前來,鄭卿一並見見。”
“遵旨”鄭鬆恭謹地作揖。
“高青,”宣德帝叫住了高青,高青本就沒挪窩,知道還有下文。
“鄭卿鞍馬勞頓,辛苦了,賜午膳。”皇帝說道“賜午膳”三字,莞爾,“高青,你去安排。”
“是。”高青忍不住地一笑,官家也關心起這滿院的春色了。
鬆濤微波館的紫衣突然心一跳,宮女們都笑起來,原來她的肩頭停了一隻小鳥,殿下咧著嘴笑嘻嘻地蹣跚過來。
殿下的身後還跟著高大將軍,她的心又是一跳。
即使不是在宮中,賜膳的禮注也少不了多少,尤其對於偶然才領到皇帝賞賜的大臣,一邊惶恐不安,一邊時時得三呼萬歲,固然是榮寵,卻也是負累。
鄭鬆卻已是司空見慣了,偷眼覷著神色肅穆的侍膳女官,聽到老內侍說了聲“免。”他才收回眼光,恭敬地侍立在梅花雕漆幾旁,看著司膳監把一盤盤蓋兒移開,一旁有女官唱菜名:“宮爆腰花雞丁、炒綠豆芽、抓炒蝦、酸筍雞皮湯…”
湯熱氣騰騰泛著香味,煙絲飄飄犖犖,在涼爽的落雨閣內香氣四溢,再加上紫衣嬌柔的聲音,不但不覺得燥熱,反而是熨燙得熱烘烘的,十分受用,看著她竭力平靜的臉頰,不覺輕笑了一聲。
紫衣聽得笑聲,微側頭橫了他一眼,鄭鬆更覺黑白分明,妙趣動人,回她笑容,自然又吃了幾枚白白的彈丸。
膳食擺放畢,鄭鬆收斂起神色,規規矩矩麵向正殿行了叩拜禮,這才站起。
司膳監副總管笑眯眯地:“阿,請紫尚書侍膳,辛苦了。”紫衣尚驚愕,他已咳嗽一聲,帶了這一閣的宮女太監走得幹幹淨淨,鄭鬆差點再次笑場。
紫衣想來是有人搞鬼,心中冷笑,她沉靜地挽起袖子,一手執碟,一手拿過雕有吉祥如意的包銀筷子,恭敬地:“請大人吩咐。”
鄭鬆挑了挑眉,吐出一個字:“湯。”
紫衣放下手中之物,端起青花瓷碗,輕輕抖動手腕,舉到麵前,輕輕嗬氣,腕間的翠鐲與碗沿有清脆的碰撞,碧瑩與白皙相映,放出柔和的光芒,鄭鬆竟一時看呆了,忽地一碗熱湯放在他麵前,才恍然失神了。
鄭鬆接過,湊到鼻間,吸了口氣,笑道:“古人雲‘紅袖添香夜讀書’是書生的最絕妙處,殊不知能得佳人奉湯更是人生一大快事。”
紫衣臉色如水,仿佛沒有聽見一般,鄭鬆碰了一些灰,自嘲地笑,平常自己也算是不苟言笑,一般同僚和署下,乃至府裏都敬畏有加,當年他在龍騎尉號稱“鐵血”,可今天這話就自發溜了出來,他啜著湯,欣賞著麵前忙碌的佳人,一襲蛋青繡花羅衫衣裙,梳著百合髻,珍珠步搖微微顫動,幾朵粉紅的珠花散落在烏發間,腦海裏不禁想起一句話:“腮凝新荔,鼻膩鵝脂。”
紫衣詫異地瞪了他一眼,原來心想意動,竟不知覺說出口了,已有些登徒子的意思了,索性笑著說道:“紫女官,不覺得恰如其分嗎?”
紫衣狠狠地回瞪,動了動唇,又忍住了,“大人還有什麼吩咐嗎?”
“就想跟紫女官說說話兒,行嗎?”鄭鬆一臉輕鬆,紫衣一頓,覺得氣從丹田湧出,她瞪著他,說道:“大人,您取笑了。”
鄭鬆仿佛聽到她磨牙的聲音:“你生氣了?”
紫衣真想尖叫,她又一次狠狠剜了他一眼,反正麵前沒有他人,他既輕浮,就不要怪她不敬,他有陛下撐腰,她還有娘娘呢,碰上他饒有興趣的目光,她一驚,自己已失去了往常的冷靜和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