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方君乾將目光投向了李生虎。“老李你說句話。”那表情宛如快溺死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李生虎支吾道:“公子不會這麼輕易就離開吧 何況皇都與這裏相隔甚遠,消息可能有偏差 ”

“對對對!”方君乾望李生虎的眼神簡直可以稱得上感激了:“一定是他們搞錯了,通知皇城的探子查實!不,本侯親自去皇都!本侯親自帶兵救回傾宇——馬上集合八方軍,叫上所有人——救他救他救他!”

方君乾語無倫次地說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隻知道,自己必須得不停的說,他不敢去想。

心裏那個可怕的念頭,連稍微碰一下都令他痛不欲生!

“小侯爺,”來使戰戰兢兢道:“公子臨終前,說了句遺言 ”

“遺言。”這兩字宛如燒紅的烙鐵,將方君乾灼得皮翻肉卷,體無完膚。

“公、公子說——抱歉,肖傾宇回不了家了——”

他後來說了什麼,方君乾已經聽不見了。

所有人看見他一步步地後退。

身子如風中瑟瑟發抖的枯葉,搖搖欲墜。

意識在一點點的模糊。蒙矓間,依稀仿佛,隻餘下一個孤寂淡雅的身影,隻餘下一雙冰冷白皙的手。

那僅剩的世界,奄奄一息傾塌——

洶湧而來的情感一瞬間淹沒了方君乾,死死抓著胸口,痛的喘不過氣。

臉上突然起了陣不正常的酡紅,豔豔如晚霞般瞬間浸染上了他慘白的臉,他突然彎下`身,開始咳嗽,越咳越重,越咳越急,直至最後,唇角出現隱隱血絲。

一波又一波的眩暈感潮水般襲來。

在眾人驚呼聲中,他淹沒於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戚軍師看著地上哀哀呻[yín]的護衛,看著空空如也的床榻:“不是讓你們好好照看小侯爺嗎?侯爺人呢?”

“戚軍師,小侯爺剛醒就要出去,屬下想攔,結果被侯爺打倒在地。”

戚無憂悲傷地站著,忽然深深歎了口氣。

沒有人願意相信那個清貴無瑕、絕代風華的男子已經離去。甚至連提及死亡都是對他的一種褻瀆。

如許憂國憂民。

如此才情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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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斯驚采絕豔。

——竟也逃脫不了冥冥之中造化萬端的捉弄

連他們都不忍相信,更何況是至情至性的方君乾了。

輕柔撫摸著那張空著的書案。

那是一張寬敞的梨花木書案,自他住進來後便一直沒換,已經頗有些年頭了。因為他習慣沉思時用指節輕叩桌案,日久天長,這張書案的一角有點褪色。

那是他的書案。案上的筆墨紙硯,仍留有他的氣息。

方君乾想轉過頭,但身子就像僵住了一般,不聽使喚。

他佇立著,身子微微顫唞。

他闖入小院,瘋了似得尋覓——尋覓那人留下的任何一縷氣息。

庭中有他淡雅品茶的身影。

花間有他優柔飲酒的笑意。

棋盤上仍餘落子點點。琴弦間猶有餘音繚繞。

床幃中似乎還能看見兩人肢體交纏的身影。即使不肯相對照蠟,卻還是在自己身下泄了春光的冷柔聲線。

誰知那一夜的色授魂與竟是——永訣!

他伸手捂臉,遮住眼瞼,感覺溫熱的眼淚紛湧流下。

傾宇。

從沒想過那個常掛在唇邊的名字,竟會在某天,令自己光是想起就痛徹心扉生無可戀。

落英初相逢,煮茶結知音,比武偷吻,贈劍黃泉,代父出征,聯手抗敵 回憶如流光的碎片,靜靜流淌過他身邊。

當自己失去一切時,唯有他,陪伴自己走過那崢嶸歲月,風雨飄零。

桃枝為約,紅巾定情,紅線結發

——此情,上窮碧落下黃泉。

方君乾猛然一個激靈!

不,我不要隻剩下回憶!方君乾想再看見你啊——哪怕一麵!

黑夜中伸手不見五指的小院,充溢著他此生最為絕望的恐懼。

“傾宇,求求你不要躲了 出來見我呀!”

“方君乾在這裏。”

“別鬧了 真的 ”

“別丟下我一個人。”

“傾宇你在哪兒,快出來——”

混亂而狂躁的他,甚至點了火,隻想燒毀那怎麼也醒不來的夢魘。

當戚無憂在一群士兵保護下衝進火海找到方君乾時,後者正抱膝縮在牆腳,宛如一個被拋棄的、一無所有的孩子。

火舌吞吐著,襲卷著,往昔花木參差的小院在血紅火海中灰飛煙滅。

小樓在火海中搖搖欲墜,那個紅衣男子仿佛看不到近在咫尺的火焰和滅頂的危險,隻靜靜地將自己隱藏在陰影中,不響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