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人員到齊,我們開拔。從地上背起自己的樂器和行李,六個人聲勢還頗浩大。隻有阿耀和文文沒有隨身樂器,他們負責譜架。文文把譜架往肩上掛,說這樣好多了,有比較像工作人員。小安很開心地說:『哇,我們很像香港人說的夾Band耶!到處跑場子擺攤表演。』我一邊笑一邊皺眉頭,旁邊學弟濁濁地開腔:『學妹!第一次接Case啊?』小安下巴微揚,一副是又怎麼樣的神情。
一行人七嘴八舌地尋找月台,上了車又是一番忙亂,解外套,掏零食,拿雜誌,扛樂器上架,好不容易坐定,佔滿一邊三排座位。多叫個人來湊成偶數也不錯,兩兩成對,長程車途沒人落單。火車以規律的韻律往越來越深的夜裡駛去。我半睡半醒,不時起來上廁所。阿耀戴了個眼罩早睡沉了,我好佩服他竟然有想到要帶這個。學弟和他同學本來在討論〈壹週刊〉上的八卦,現在也睡著了。小安和文文卻很有精神,兩個人把手掌伸在空中比著,細細碎碎地說著話。我問不會累嗎?她倆搖搖頭。我又問在看什麼呢?小安回答,在比較學樂器的手和畫畫的手有什麼不同。我怕她們通宵不睡壞了明天的精神,忍不住多提醒兩句。才說完我就打起哈欠來,頓時覺得自己老了,才十幾歲的她倆好有活力。我也不過才長三歲多,可是已經覺得年齡的數字在膝下唏哩嘩啦地堆起來了。我看著自己困倦的臉印在漆黑車窗上,飄過一個不停靠的小站、兩個不停靠的小站、三個、四個……我迷迷糊糊,最後小站都不見了。
⑧思⑧兔⑧在⑧線⑧閱⑧讀⑧
早上阿耀把我推醒。他去廁所,要我把其他人也叫醒。我往後瞧,文文和小安歪在一起,一付耳機一人塞著一邊,音樂早停了。忽然想開玩笑,便把音樂打開,兩人驚了一下,我指指後麵,要她們把學弟那單位也弄醒。清晨的高雄車站有股輕輕薄薄的味道,涼涼的空氣在晨光下透出介於青灰和淡藍之間的顏色。離轉車還有一些時間,便出站到對麵的麥當勞吃早點。一夥人睏地安安靜靜,想要趕快上車繼續瞌睡。所以當漆成水藍色的普通快車一進站我們就上去了,在發車之前呼呼睡成一團。不過當車子一開動大家又醒了,普通車沒有冷氣都要開窗,唚嗆聲特別大。車列順著一排臨著鐵道的平房滑出去,戶戶搭著鐵皮蓋子,陽光打在上麵又彈起來,今天想必是好天氣吧。
不多時列車穿出城市,農田的景致多起來,綠油油一野翻飛。車廂裡除了頑固的噪音也灌滿風聲,麵對麵坐還得大聲說話。幾個阿婆不停地打量抱著樂器的我們。從台北到高雄的車上大都還聽到國語,現在則都是閩南話了,偶爾還有客家人。聽說竹田有不少客家村落。
終於我們迢迢抵達竹田。這一站隻有我們下車。好小的一個站,隻有單邊月台,也不長。旁邊日式木造站房整理得很乾淨,這個時間沒什麼人,我們一群大包小包熱熱鬧鬧地出現有點突兀。文文說既然來了就照張相吧,大家就這麼『行李肩上扛,樂器手裡夾』地來了一張,拍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風塵僕僕,大家都笑出來。對,的確很像夾Band,學弟說,可是夾Band的夢想很多,生活很窮,他可不想。我說不會啦,這可是上地主家表演喏,一麵給室友打電話。她叫我們就在站房那兒等車來接。於是學弟點起香菸吸著,和同學、阿耀三人聊起兵役的事。女生則在另一邊,很稀奇地聽文文說,這胖胖的是葫蘆竹,那個是桃花心木,還有馬纓丹、雞蛋花、黃金榕……。並且告訴我們,這竹田站過年時節有椰殼便當,菜色是『竹田三寶』、青菜、白飯、滷蛋和辣菜脯。什麼竹田三寶?小安問。『那是客家菜噢,』文文說。『炒臘肉、煎香腸和滷的豬膽肝。』小安又問什麼椰子?文文指著高高的可可椰子。『屏東縣縣樹嘛。』我肅然起敬。對於多識草木之名的人我向來佩服,文文說小時候每天看哪當然會知道。那倒不見得,我說,宿舍我也住四年了,但到今天還是認不得就長在房門口的那些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