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滿樓側耳傾聽沙漏越來越弱的聲音，喃喃自語： “陸小鳳，今晚的月亮是不是很好？”
七童，你在問我麼？以前我總代替你的眼睛，幫你看日出時江南雲水扶疏，夕陽餘暉為你的花花草草和木搖椅鍍上金邊，夜雨屋簷下一朵一朵地數燈花給你聽……可我現在看不見，又怎麼回答你？
“陸小鳳，你當真不要答案了。”
“生當複歸來，死當長相思。我希望有來生，卻不願你輪回而來再受人世苦難，你借我一命，我能還的竟隻有剃度出家，麵對青燈古佛，為你長念《往生咒》。”
“抑或是與你同行？……”★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不，不要！”陸小鳳猛然睜開眼，冷汗從額角絲絲滲出，花滿樓轉身時有一瞬恍惚，不由用手撐住桌子，“陸小鳳，你回來了？”
“我似乎從沒說過我要走。”即便剛剛蘇醒，陸小鳳身體底子在那兒，一撐一蹦翻下床，三步並作兩步奔到花滿樓身側，環住幾欲站不穩的人，道：“什麼青燈古佛，與我同行，我死了也得給你氣活過來。”
花滿樓道：“看來我還得氣你五六十年，以免你小命不保。”
陸小鳳胸中翻滾著不可抑止的喜悅，“七童，你的意思是……”
花滿樓別過臉，睫毛撲閃撲閃，“‘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你心知答案，還明知故問？”
陸小鳳不聽見花滿樓親口說出答案就是心有不甘，花滿樓也決心不讓他得逞，道：“回來時‘鳳來儀’告訴我，春天來了，原來暖春與寒冬隻有一線之隔，春天確實來了。”
“從今往後，春天會賴在百花樓裏陪小樓主人過每個冬天。”
花滿樓臉上浮現出久違的笑容，“春夏秋冬不停地漂泊，才有了四季的交替與變遷。原來它們也是會停泊的。”
“春天決定停泊在一個白衣人身邊。”陸小鳳收緊手臂，把滿懷的百花馨香攬入鼻尖。青黑夜色似潑墨洋洋灑灑鋪滿天空，黑得純粹，黑得明亮。
此夜，一座小樓中有兩人共賞春來時盛開的百花。
陸小鳳說，花滿樓聽；花滿樓笑，陸小鳳看。
花滿樓推開雕花小窗，涼爽的夜風貼上他的臉，他的身子略微探出幾分，吸了吸鼻子，道：“梨花未盡，海棠先至，兩花同放是不是比去年更熱鬧？”
“嗯……”陸小鳳凝視滿樹海棠繁密，前胸貼上花滿樓的後背，似答非答：“一樹梨花壓海棠。”
花滿樓一怔，臉頰泛起薄紅，也許是被從肌膚四周襲來的溫熱所傳染，空氣不斷升溫，不安定的分子隨細碎的花瓣充滿一室。這一次，花滿樓沒有摁住解開他衣帶的溫熱的手。
夜。星星斜躺在它的懷中，靜默地俯視地上的人來了又去，川流不息，千年之前與之後都如螞蟻微小而匆忙，過著各自不同的一生。卻偏偏有這麼一些人能獲得上天的殊寵，於茫茫人海，茫茫時空中收獲一個相知，相思，相許，相伴一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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