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卿嵐聽著宮人作證,太醫也紛紛道此方清熱解火,並無不妥,突然覺得一張無形地網鋪天蓋地撒下,慌忙向福太醫遞個眼神。
花滿樓念及那宮女尚存善念,不然不會用“喝酒傷身”這一暗語提醒自己,轉口說:“既然煎藥和送藥沒問題,抓藥的……”
“是誰?!”天淩冷聲接道。
“是……是微臣。”
“回稟皇上,藥中的毒名曰鉤吻——”驗出毒物的太醫火速衝向大殿,人沒進門聲音已經一馬當先衝擊每個人的耳膜。
福太醫一臉惶恐,拳頭砰砰砰直砸地麵,帶著哭腔,搬出早爛在肚子裏的說辭:“哎呀!鉤吻與金銀花外形太過相似,隻怪微臣才疏學淺,一個疏忽就……臣罪該萬死,請皇上降罪!”舉起袖子不停拭眼角。
天淩看了眼貌似痛哭流涕的福太醫和沒有水痕的衣袖,冷哼一聲,剛要發作,洛卿嵐搶先過來拉住他的手臂,“請皇上三思,陸小鳳本就是刺客,福太醫非但沒過,反而有功,難道皇上要誅殺忠良嗎?!”
趁天淩一怔,洛卿嵐和福太醫飛快地相視一笑。
花滿樓聽完這段,走到福太醫跟前,問:“福太醫可記得藥方中金銀花的分量?”
福太醫不明所以,答:“一錢。”
“福太醫可知道一錢鉤吻可以毒死多少個人?”
福太醫的眼睛倏忽睜大,仿佛看見一隻無形的手越來越大,最後“哢嚓”擰下自己的天靈蓋,他滿口喃喃:“不,不,不!”
“如果你真分不清鉤吻和金銀花,第一次抓藥時就會按金銀花的分量抓鉤吻,一錢劇毒的鉤吻下肚,陸小鳳怎有命拖到今日?!你明明是怕事情敗露,所以一點一點慢慢下毒,等毒素在體內聚積到一定程度,陸小鳳便毒發身亡,這一切看起來與暴斃無異!”
天淩指著福太醫怒喝:“拖下去,杖斃!”
最悲劇的不是陰謀敗露,而是自己千辛萬苦地算計他人,到頭來竟發現是他人算計中的一部分。
福太醫瞬間神經錯亂,突然撲向花滿樓,“是你,是你!你早料到我們不會直接下毒,故意開金銀花這味藥材讓我們掉包,甚至精確到分量!我還暗自偷笑人算不如天算,原來算來算去都沒逃出你的手心!”
天淩抓住字眼:“你們?!來人,將福太醫收押天牢,一定讓他招出幕後主使!”
“皇後娘娘,我為您賣命多年,您不能棄我於不顧啊!”福太醫此時的模樣讓人聯想被一箭穿心的大熊,麵朝下撲倒,雙手死命伸長去夠朱紅色裙擺。
洛卿嵐又羞又急,對著地下的人就是一腳,“你一人做事一人當,莫要汙蔑本宮,今後本宮定會盡心盡力照顧你一家老小,你放心去就是了!”
“好,好!我跟你同歸於盡!”福太醫笑得花枝亂顛,掰著指頭一件一件事情數來,時不時手舞足蹈,配上動作,某日椒房殿內的情景立時重現。
天淩聽著,嘴角不禁往上,往上,再往上,轉瞬在眾人注視的目光中掉下來,冷麵道:“洛氏造起獄訟,朋扇朝廷,無力為六宮之表率,來人,擬廢後詔書!”
廢後?洛卿嵐垂下柔荑,眼角含淚,“你一直在等這天,是不是……是不是?”
天淩報以冷笑。
沒人看見洛卿嵐離開天淩殿時,眼底的幽怨被一抹淒厲代替。夜風中,漸行漸遠的朱紅色頹然鮮豔著,妖異著,隻是,無人再賞。
禦林軍拖著福太醫遠去,瘋癲的高歌聲在寂靜的夜裏傳得異常悠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