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凋零的生命(1 / 1)

深夜的病房裏一片寂靜,窗戶外有微弱的光芒穿過了透明的玻璃照在床上,本該拉上的窗簾顯然沒人記得它了。一聲輕微的咳嗽從床上模糊的人形輪廓口中傳了出來,沙啞,虛弱,無力。

盡管光線不足,可眼睛適應後還是能看出些細節的,這是一個皮膚暗淡,眼窩深陷,眼球滿是血絲,禿頭禿眉,嘴唇蒼白的年輕男子。他從睡夢中醒了過來,不是睡飽了而是痛苦把他折磨醒了,他本來下意識的準備叫聲“媽‘’的,可當他把雙唇輕閉準備張開發出人類的初始音節的時候,他猶豫了,最終還是用自己才聽得到的音量喚了一聲。

他把頭偏了偏,在病房的另一邊支了一張簡易折疊床,床上躺著一個女人,正是剛才他準備呼喚的人。女人頭發亂糟糟的,能看出來好幾天沒洗了,眉頭緊鎖,睡得很不踏實,可實在太疲憊了,沒點動靜也不會輕易醒過來的。看著這個女人疲倦的麵容,他的眼淚如泉湧般流了出來,他想起來自己的癌症確診的那一瞬間,想起了剛開始全家人互相打氣,鼓勵,雄心勃勃準備戰勝病魔的場景。他努力保持樂觀積極配合醫生的治療,刀子也動了,化療也做了,巨大的能把人折磨瘋的痛苦他忍住盡量不顯露出來,他很想活著,為自己,為家人。

可癌細胞的擴散遠非人力可抗,他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為了給他治病家裏的積蓄全沒了,外債欠了一堆,父親,姐姐每天在外麵拚命兼職,母親留在身邊抗著巨大的心理壓力照顧他,前幾天模模糊糊的聽到父親在給房子找賣家,房子是他們的家呀,是最後的依靠,賣了一家人住哪?要是能確保治好他的病也就罷了,可是……在聽到賣房子之前盡管他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但是他一直欺騙自己,覺得總會好起來的,一切總會過去的,可現在騙不下去了,他必須考慮死亡兩個字的含義了,必須考慮自己治不好的問題了。自己每天要忍受巨大的痛苦,家人忍受巨大的壓力,辛辛苦苦積攢的血汗錢如同驕陽融雪化為烏有,而起到的唯一效果就是讓自己苟延殘喘。不管從哪個角度講都是不劃算的,既然不劃算又何必繼續這樣下去,死亡就真的那麼難以接受嗎?

放棄的念頭開始出現,縈繞心田難以散去。而這種想法從開始的想一下到現在滿腦子都是。終於他決定了,在剛才醒來後看到另一張床上躺著的那個可憐的女人後下定決心了。其實外人,醫生,家人都知道這樣下去不行,可是外人礙於道德,醫生考慮職業操守都不說,而家人是不敢想。既然沒人提出,那自己決定吧。

什麼都不想的愣了一會兒,他突然笑了,原本他是準備先和家人商量放棄治療回家過完最後時間的,父母不同意他就以不配合治療相逼,但剛才他做了一個決定,他要自己結束自己的生命,命運讓他飽受這麼大的痛苦,他要反抗,最終的結局是注定的,但是結局到來的時間和方式他要自己做主。就在今晚,就是此時此刻他要結束自己的生命,這不是投降,這是抗爭。。

他伸出手想去觸碰自己的母親,可因為太遠夠不著,隻能看著。這時候他希望自己在將死之際能夠依靠著孕育自己生下自己的女人,又怕碰到她,驚醒了她怎麼辦。他的手就那麼伸著,直到實在沒力氣了。臨走之前看不到比父母更寵著自己的姐姐,看不到一天笑嗬嗬的父親,為自己感到遺憾,為他們感到慶幸。親眼目睹自己至親的離去和無緣見到至親的最後一麵哪個更痛苦,以前他不知道,但是看著母親這些天的經曆現在確定了。

閉上了看著母親的眼,咬著牙把頭轉過來。咬牙,滿目猙獰,配上他飽受癌症折磨的麵容,猶如地獄惡鬼一般,維持生命的各種管子被他拔了,氧氣麵罩被他摘了。這個過程中他竟然沒感到痛苦,這時候他猙獰的麵容恢複了平靜安詳。意識慢慢模糊,但又感覺很溫暖很舒服,突然他看到自己眼前出現了一個隧道,隧道的另一端有白光閃耀,好像有個聲音在呼喚他過去,這聲音有著一種魔力,原本難以挪動的身體能動了,他坐了起來,把手伸向了隧道,模模糊糊的好像聽見了報警器的聲音,他伸出去的手頓了一下,但是停頓過後還是伸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