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吧,終於可以閉一下眼,休息片刻了。她太累了,幾乎到了極限。但轉瞬之後,她又給自己打氣:快好起來,自己不在,孩子們能乖乖吃飯嗎!

“小豬,小豬!”誰在喊她。那聲音,磁性,渾厚,富有穿透力,多像他啊!

魏一睜開眼,果然是鄒將君站在床前,一對濃鬱的劍眉緊緊皺攏:“小豬,我回來了。”

魏一的眼淚瞬間湧上來,她拚命掙紮著坐了起來,抓住他的手:“真的是你?老公?我不是在做夢吧?你真的沒死?”

鄒將君笑:“我有你,還有兩個孩子,我哪裏舍得死!”

魏一緊緊的抓著他的手,果然是他,那雙大手掌,手指纖長,指腹有淡淡老繭的手,魏一將臉覆蓋上去,來回摩挲:“你可回來了,老公!你終於回來了……我……我好想你……你不知道我多想你……”

“但是你居然生病了!一點都不乖,還把我們的孩子托給別人照看!我很生氣!”鄒將君說,果然有了生氣的表情,薄唇緊抿,劍眉倒豎。

“我馬上去把孩子們接過來!老公你別生氣!”

“不行,因為你惹我生氣了,所以我又得離開你!我走了!”他說著,果真往門外走。

“別走老公別走,求求你別走……”魏一欲撲上去,卻怎麼也追不上他,他就像片沒有須根的靈魂,輕飄飄,冷清清,瞬間移動到門外,抓不住留不下。

“老公——”魏一尖叫一聲,瞬間醒了過來。才發現又是一場夢。她攤開自己的雙手,久久凝視,一遍一遍的,細細的回味剛才的與他的手十指相交的觸覺。

曾經她從來沒想過去珍視的東西,現在奢侈得僅能在夢裏。

下一秒,魏一顧不得滿頭大汗,滿臉的淚痕,胡亂抹了兩把臉,穿著拖鞋就去鄰居家接回孩子。

年複一年,一雙雙胞胎兒女轉眼三歲。姐姐隨母,生得明眸皓齒,見人見愛;弟弟隨父,長得星目俊朗,漂亮非凡。姐弟二人既有藏族小孩的純真豪邁,又遺傳了鄒將君那股子貴族氣質。這麼一對璀璨的小天使,加之是阿裏英雄鄒將君的後代,便在當地很是得了番名氣。

阿裏的夏季很好,不冷不熱,荒茂的山丘上,也點綴了些綠色兒。魏一出門買菜歸來,未進得院子,就聽一雙兒女正爭先恐後的展示自己健康的小身板。小兒子說:“我比姐姐吃得多,一頓能吃三碗!”小女兒說,“你盡吹牛!你昨天吃飯不乖還被媽媽打了屁股!”

魏一暗忖這又是哪個政府部門前來慰問。

走進家門,與來者四目相對的瞬間,手上的菜應聲落地。

那人本是蹲在兩個幼子跟前,見女主人回來,緩緩站起了身。

他高大,英武,看人的神情淡淡然一如往昔,卻隻在見了魏一時,露出無窮溫情。此刻他攜了笑,輕聲說:“小豬,我回來了。”

魏一覺得,又是夢!

夢真是個又可愛又可恨的東西。

但這回,他矗立在眼前,深情凝視的那雙眸子那麼真實!

但是,隻要夢不醒,夢裏的他哪一回不真實呢?

魏一站在原地不敢動,細細的將他打量,揉揉眼,再揉揉眼。

“小豬。”鄒將君又喊。

原來,鄒將君並未死亡。

當初子彈打進肺部,能保住一條性命已是醫學上的奇跡,是患者強大的求生意識的驅使。但他肺部受傷,又耽誤了治療時間,最後導致腦部供血供養不足,大腦皮層功能嚴重損害,處於不可逆轉的深昏迷狀態,喪失意識活動,隻是皮質下中樞仍可維持自主呼吸運動和心跳,就是人們熟知的,植物人。

鄒母痛恨魏一,隻為讓魏一徹底死心,故意將鄒將君死亡的消息散播開來。

一年之後,鄒將君在強大求生意誌下,再次挑戰生命 奇跡。或許是因為鄒母日益鍥而不舍的悉心照料,或許是因為潛意識裏對妻子的思念,反正,鄒將君竟逐漸蘇醒過來。隻是初時恢複,十分虛弱,思維和自理能力皆大不如前。隻能靠坐在床上,說一些簡單的語句,對過去經曆的事絲毫記不起來。羅英每日為了兒子的病情,求神拜佛,見兒子終於好轉,喜極而泣,對他的照料更是體恤有加。卻絕口不提他從前有過婚史,不提那個女孩半句。

又過了半年。

五月,正是出檸檬的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