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晝暖新晴

作者:一棵開花的樹

第一回

珍珠洗完衣服,一個人抱著笨重的木盆往家裏走。路上遇見幾位鄰舍,見她小小的人,卻抱著比自己大一倍的木盆,晃晃悠悠的,都不由又是讚許,又是可憐,都道:“哎喲,這不是珍珠麼?你娘可好些了?有幾日不見了,怎麼你又來洗衣服了,嬸子幫你吧……”

珍珠含笑答了,婉拒了四姑八婆們欲幫她的好意,然後慢慢往家裏去。將一路的竊竊私語扔在身後。

“哎喲,這珍珠倒真是個好的。隻是命不好,上一陣她爹一病死了,她娘如今聽說也不大好的樣子,雖有個哥哥,卻還小呢,也不頂用……”

“唉,如今的世道不好,何況咱們呢,這命啊,都是注定的……”

輕手輕腳推開推開破舊的木門,生怕將屋中睡著的母親吵醒,珍珠將木盆放下,正欲將竹竿子架起晾衣,不想卻聽那屋裏一陣說話聲。珍珠不妨此時家中竟有人說話。她娘身上不好,才出門的時候已經睡下了,怎麼這會子竟有人來嗎?便先放下衣服,往那間破舊的小屋裏去。

“……他家倒真是個好人家,家裏有四五間大瓦房,兄弟兒雖多了些,倒有四個,隻是打小沒了娘,卻也更好在沒有婆婆管束……如今的意思,就是想聘了珍珠過去……”

珍珠站在門口,倒抽了一口氣,這說的是什麼?又一細聽,看那屋中一人正坐在炕邊長凳上與母親孫氏說話,孫氏半倚在一個半舊的大袱枕上,神情憂鬱,臉上病容難掩,時不時咳兩聲,聽那人說完,麵上更白,喘了一陣,道:“哥哥說的可是城西的李屠戶家?他們家有四個兒子,大的有十七八了,隻是那李屠戶是出了名的暴虐的,頭一位去的,雖生了兩個兒子,卻是被他生生虐死的。後來又娶了一個,終是沒熬過兩年去,也留了兩個兒子。這四個兒子,一個比一個不堪,但凡是好人家,躲他們家都來不及呢,哪裏還有送上門去的?哥哥,你是我嫡親的哥哥,這珍珠是你嫡親的侄女兒,雖不承望你能待他們兄妹二人入親生的一般,卻也不能害了她一輩子啊!”

那孫大舅麵上一紅,輕咳了一聲,瞪大了眼睛道:“這是怎麼說的,我好心好意為外甥女兒說親,倒得了不是了?況市井流言,哪裏是能信的?”

孫氏道:“蒼蠅不盯無縫的蛋,若真不是如此,為何他們家這麼些年竟沒有一個閨女肯嫁與他們家的?父子五個,竟是一門的光棍!這日子如何過得?便是流言蜚語,也能把人淹死!——我雖不大出門,也是知道的。此事快休提了。”

孫大舅麵上有些羞惱,冷笑道:“妹妹也不比如此。實話與妹妹說了吧,若不是看在妹妹的份上,妹夫又去得早,外甥和外甥女還小,我哪裏肯管這樣的事。妹妹便想為珍珠訂下人家,賺些聘禮,也要看人家肯不肯。不說花家今時不同往日了,便說芳哥兒還小呢,若真等他成家立業,也還有好幾年呢?若是訂了人家,便是親家了,珍珠模樣什麼的都是好的,隻是歲數還小呢,這幾年可怎麼過?還是不是要親家幫襯?這哪裏是定親,是要定個討債的呢!這李屠戶家雖差些,可怎麼著也不會少了人一口飯吃。我尋摸了這麼些日子,也隻他們家肯定下珍珠。人家可還說了,隻要你肯應下,直到芳哥兒成家,他們就養著你和芳哥兒母子兩了。你且想想,若是壞心的人家,誰願意接這樣的爛攤子呢?”

孫氏冷笑一聲,自己親哥哥的品性還不知道嗎?隻進不出,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從來不做無得益的事,自己若真信了他,那才是昏了頭了,當下便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珍珠今年才八歲,正是好揉搓的時候,若是真過去了,我們孤兒寡母,又吃人嘴短,便又能奈他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