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裏接過一本冊子,遞過去慢慢道:“孤準許你一間一間地找下去,這是近一個月的出入獄簿冊,若是有心,曹小姐終會找到故人。”他又頓了頓:“屆時記得將敕命交給孤。”
他說罷便走了出去,阿植立在原地拎著那本冊子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獄卒愣了愣。
等她回過神來,獄卒已經將那本冊子重新拿了回去,循著那上頭記著的名字,領著她一間間找過去。
越往裏走,阿植越覺得憋悶。她忽然不知道到時候該怎麼同梅聿之開口,這些時候她經曆的事沒一件是好的。當然,梅聿之也一樣,受她牽連估計也吃了不少苦頭。
太久沒有見麵,阿植心裏頭覺得有些微妙。撲上去痛哭流涕?或是喋喋不休地抱怨這陣子的苦楚?同他說管儀過世了她很傷心?還是說因為遲遲沒有見到你而覺得分外想念?
都不是。
在她幾乎要翻遍整座天牢都沒有看到梅聿之影子的時候,她發現想這些簡直是白瞎。獄卒默默站在一旁,合上冊子,慢悠悠道:“看完了。”
阿植咬咬牙,問獄卒道:“現在幾時?”
獄卒又偏過身去問旁邊一個瘦高小卒,得到的答案是,已過了午時。
來不及了!要是按照原先計劃,船隊這會兒都要準備出發了。阿植快步出了天牢,猛然發覺停在外頭的馬車不見了!那獄卒站在一旁聳聳肩,意思是他也不曉得。阿植又問他從這裏到慶州碼頭有多遠,那獄卒挑了挑眉,說若是走過去,約莫要半天時間。
阿植咬咬唇,問獄卒能不能借一匹馬。獄卒瞥了她一眼:“姑娘這樣子,不大好騎馬罷。再說了,姑娘會騎麼?”
阿植覺得自己又被逼回死胡同了,她瞧了一眼吊兒郎當的獄卒,突然想起來什麼事,猛地搶過他手裏的冊子,問道:“方才有兩間分明是空的,他們去哪兒了?”
獄卒有些不耐煩:“刑部問訊。”
阿植迅速翻到那兩頁,默默記了名字。幸好她不是陳樹那個路癡,至少還曉得東南西北怎麼走,問了刑部的方向之後,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路上天色越發陰沉,換作往日,阿植指不定就感傷了,可今日反倒有些暗自慶幸。天色愈差,說明船隊不好輕易出發,指不定現在還困在慶州碼頭那塊兒呢。她越走越急,小腿隱隱作痛,卻仍在忍受範圍之內。
隱約看到刑部大門的時候,今天的第一滴雨總算落了下來。隨後便是辟裏啪啦的大雨,雨點大得打在身上都覺得疼,右臂燒傷處淋到這雨水,整個感官都敏銳了起來,阿植閉眼咬了咬唇。
她伸手摸了一下脖子,一抹鮮紅的血印在手指上,分外刺目。原來先前匕首劃出的傷口竟這樣長……阿植隨手在身上擦了擦血跡,往刑部大門前走。偌大的一隻鳴冤鼓立在門前,阿植閉了閉眼,反正都已經不計後果了,再冒失一次也無妨。雨水往她眼睛裏淌,阿植抬起左手擦了擦臉上的雨水,又去拿旁邊掛著的那隻笨重鼓杵。
她狠狠敲了下去,左手都被震得發麻。她連續敲了幾次,忽然有一隻手穩穩地按在了她手上。
阿植冰冷冷的手察覺到一絲微弱的暖意,她沒有轉過身,隻看著那隻手將自己的手握進掌心,動作不急不慢。因些許時間沒有打理的指甲有些微長,漂亮幹淨的半月痕安安靜靜地窩在甲麵上,因長期握筆而生出來的繭子落在無名指的第一道指節處。
看到這再熟悉不過的一雙手,阿植喉嚨裏忽然泛出一絲苦意。
有些發澀,憋悶著,拚命往下壓,眼眶卻脹得發酸。
他握得太緊,阿植能感到那真真切切的疼。她將手拿出來,轉過身,慢慢給了他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承睫說的對,隻要有心,她終會找到他的。就像往日那麼多次他來找自己一樣。不論是厚著臉皮的戲謔,還是萬分焦急的真切,那一切過往,阿植這生都不想忘記。
現世給了她這樣的人生走向,遇見這些人,碰上這些事,都是她必經的一段路途。這其中得失喜憂,都是她作為曹阿植所曆經的一切。
梅聿之身上仍穿著囚衣,頭發有些許淩亂,加之被雨淋過,顯得十分狼狽。阿植看了看他,臉上忽然浮起些許淡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