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我得晚點回家。
但愣神的功夫裏,還沒來得及我傷感,手機居然響了。我看看號碼,是陳老師。
我心裏一驚,本來嘈雜的四周有那麼一個片刻真的噤聲了,我害怕聽見壞消息,但又奢望那是個好消息。我大拇指有點兒發抖的按下了接聽鍵。
“黃小姐呀,”張老師在那邊喊,“玉蘭醒了!你張阿姨醒啦!”
就好像有人在我耳邊打了個響指,我渾身上下關於感恩的細胞立刻齊齊綻開了。我想要做個動作來表達我想要感謝天感謝地的心情,但因為過分的激動和緊張,我的身體反而比任何時候都僵硬,我隻能傻笑著,一動不動的坐著。
陳老師的電話剛剛掛斷沒多久,王小賤的電話來了,一聽到他的聲音,我緊繃的神經徹底放鬆了下來,“你被雨淋了嗎?”
“沒有,我一直在車裏,堵的那叫一個嚴實。”
“堵在哪兒了啊?”
“離咱們家還有五站吧。”
“那麼近,你跑著就回來了啊。”
“您鼻子底下長的是嘴啊?我回頭成了北京第一個被雨淋死的人,你想讓電視台采訪你還是怎麼著?”
“……”五站,是建材城那邊兒麼?你坐的哪路公共汽車啊?”
“695,就堵在建材城門口了。我都快煩死了,你就別給我添火了,沒事兒我掛了啊。”
“掛了吧。”王小賤一反常態,很幹脆的說。
掛了電話,我看向窗外,雨已經小了很多,但龐大的車群還是紋絲不動。一串串尾燈在雨幕裏亮著,沒有棱角的洇成了一片。百無聊賴中,我觀察起了窗外我身邊停著的一輛紅色小本田。
裏麵坐著一男一女,年紀都和我差不多大,開車的男孩一眼望過去,和他長的那麼像,一樣的小眼睛,側臉看起來很嚴肅,嘴角在不高興的時候,會微微向下延伸出一條線。
車裏的兩個人看起來都不開心,他身邊的女孩一臉的不耐煩,像是一隻瀕臨抓狂的貓,隨時要跳起來棄車而逃,就好像曾經的我一樣。
沒後路,後路是一串紅燈;沒前途,前途是大雨茫茫。這樣的外部條件能換回來什麼樣的好心態?隻剩下`身邊的這個人能作伴,如果有心要一起打發時間,等待未知的光明前景,那這個閉塞的小空間就是大雨中最溫馨的幹燥小沙漠。可如果我們沒有默契,我們總是在質疑對方肯定自我,那這個車廂就是一個微型的鬥獸場,誰都別想攜手等到雨過天晴彩虹出現在天際,一定有一個人,會打開車門,大踏步的提前離去。
你以為我是在分析路況,不,我是在說一個回憶,一段被人拋棄在感情困局裏的失敗回憶。
但下一次,我不會讓這個人先走,即使再次失敗,他還是提前離開了,我也要讓他走的不那麼理直氣壯,我要讓他雙膝發軟痛哭流涕的離去。
還在發呆的時候,車廂裏的人騷動起來,我以為堵車要結束了,但沒發現車陣有要移動的跡象。我往前望去,一片雨幕裏,有個二百五騎著一輛老式二八車,逆著車流,定著大雨,向我們這邊騎了過來,整個紋絲不動的天地裏,隻有他和那輛自行車是移動的。
自行車和二百五離我們的車越來越近,車裏的人們嘻嘻哈哈的笑著,我心裏莫名其妙的開始有點兒不安,慢慢的,車靠近了我們車廂,我看清了這個二百五的臉。
是王小賤。淋的像個落水狗,眯著雙眼睛四處搜索。
我第一反應是趕緊蹲進座位下麵,這麼大手筆的丟人方式,我這輩子都不想體驗,但我旁邊坐了一個保守估計200斤左右的大媽,在她的擠壓下,我連動一下都難,唯一的保命辦法就是把臉埋進她的肚腩裏。
靠近窗口的人們紛紛拿出手機,拍攝這個奇怪的景象。王小賤四處搜尋下,終於發現了窗口裏臉漲成豬血色的我。他興奮的下車,敲敲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