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離職了。”
輕飄飄的一句話落在桌麵上。武判官嚇得一激靈,濃墨重彩地在記功薄上摁上了神經錯亂的一筆。
他都來不及唏噓,趕緊起身想說些什麼。
然而卻對上了那麼一雙通紅的眼。
屋內燭光搖曳。窗外一根枯枝跌進積厚的雪地裏,發不出一絲聲響。
“放過我吧。”
這是她說的最後一句話,依然似乎毫無重量。清冷的臉埋進陰影中,門開了,門關了。
武判官張了張嘴,終於隻是歎了一口氣。
也是這麼一聲歎息。他恍然回了神,看了看手上的名人冊。多年繁瑣,恍然片刻,一向精明的武判官也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要考慮退休了。扶起自己胖胖的肚子,慢慢地踱步到了窗台。
“噢...又下雪了啊...第幾年啦...”
悠悠白雪,枯木落枝。
“然後呢?然後呢?”
人煙鼎盛的玉城,即使到了黃昏也還是一派熱鬧繁華,川流不息。阿婆阿公抖擻著精神準備著小食攤,俏麗的姑娘還在細細地對比著新到的胭脂,街尾的賭坊千鈞樓更是剛剛營業。
可是這不重要,重要的是老李頭覺得,自己差不多可以滾回家歇業了呀!
然而眼前的小丫頭卻還在認真地眨巴著水靈靈的大眼睛盯著他。
“...青離啊,你都聽了一下午了。”老李頭悲憤地搖了搖頭,歎息著說書生涯的心酸,“這故事你都聽一百八十多遍了,哪還有然後啊。”
小青離不滿地撇撇嘴,手裏還搖著自己秀麗的大辮子。
“那是因為大叔你從來不講到結局啊。”青離從袖口掏出一小塊碎銀,笑嘻嘻道,“所以,您要不再講一遍吧?”
老李頭盯著那一塊銀。心裏癢癢,但腦子裏是又控製不住地想念著家裏胖老婆燉的排骨湯。
於是他抓起一把瓜子兒,生無可戀地再次背起了那爛熟於心的說詞兒:“相傳曾有一位女天神,冰肌玉骨,美貌無雙,幾百年來不食人間煙火,不問凡塵往事,一心修煉無喜無悲...”
“但是機緣變換,誰知竟在她與那冷峻雄壯虎背熊腰的魔王至尊相遇之時,她頃刻間墜入愛河,難以自拔,此情可待成追憶...”
老李頭給自己灌了杯茶,心裏默數著還有多少詞。
“於是天神一怒為藍顏,盜取了神界的最佳機密投奔魔界至尊,那一戰血雨腥風,天地變色,魔界威風凜凜,大敗神界,一時間天地氣靈皆赴於魔界...”
講到這裏,青離的大眸子裏閃閃發光,連手上剝瓜子的速度都蹭蹭蹭的。老李頭心裏苦,因為馬上就會出現他這一下午的經典畫麵。
“然而這段感情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魔王封了女天神的功官,卻不談嫁娶,而是另結新人,女天神終日鬱鬱寡歡,以淚洗麵,抱憾終身...”
“然後呢!”
“完了呀。”老李頭哭笑不得。
“怎麼可能!女天神呢?後來呢?她不能哭一輩子吧!她後來做什麼了?”
“她...”老李頭有苦說不出,戲本兒上到這兒就是個恰到好處的收官結局啊。再說這神魔間的事兒本就是真假參半,哪能真去認真推敲。然而這隔壁家的小丫頭卻跟上癮了似的天天都要來聽這麼一段兒,而且恨不得每天從他這裏多挖一點兒內容出來。
“大叔!你發呆幹嘛呀!快告訴我呀,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啊?”青離鼓起腮幫子,開始啪啪拍桌子。
“我...我...”老李頭感覺自己快哭了。肚子早就咕咕做響,想來老婆的湯也已經做好了。於是他心一橫,憋了一句。
“死了。”
“死了?!”
對!“死了。”老李頭再次麵不改色地重複了一次。心想自己真是天才!說死了不就好了!這樣徹底沒有疑問了!一勞永逸!老李英明!
青離憋紅了臉。
老李頭還在沾沾自喜自己的無雙智慧,回過頭來發現咋不太對勁。
“呃?...那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