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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萬山

吳哲睡醒了才發現自己已經滾到地上去了,左邊壓一個行軍包,右邊硌一台儀器,脖子跟火車碾過似的又酸又痛。成才和許三多在靠近他一點的地方,齊桓、C3,每一個隊友或坐著或躺著,呼吸綿長,睡眠的時間不多,他們要抓緊儲存體力。

機艙靠門處的袁朗正在看資料。他放輕手腳爬過去。袁朗抬起眼睛瞄了他一眼,口型說道:“再睡一會兒。”他搖頭,抓起資料就看。

“隊長,還有幾個小時?”吳哲在袁朗手心寫字。

袁朗左右看了下,一指駕駛艙和主艙之間的小隔間,兩個人拿了資料過去,拉上門,聲音放低:“照計劃時間,一個小時後就可以準備降落了。”

“這麼快?”吳哲愣了下,隨手拿起一張圖來,看一眼就傻了,“這也是資料?”

圖片上一個少女赤摞身體,頭戴紅色花冠,半跪在竹排上,被人縛住雙手。她的手腕割破了,血滲入江水之中,竹排停在江心,一團殷紅化在碧水裏,仔細看水中,竹排下,一大塊斑駁的陰影似在吞食血水。江邊一群人青衣蓑草裹身,頭纏著黑布,皆俯倒拜祭,隻有一人全身黑衣,赤著雙腳,他麵上覆著銅紅色的金屬紋麵,雙手舉起像在主持這一切。

這是張畫片,描繪得仔細入微栩栩如生,眼神不好就容易當成照片看。江心少女的神情被著重刻畫了,她痛苦卻又妖嬈,像在期待什麼,嘴唇微翕,雙目緊閉。有種原始的,近乎野蠻的勾引,像是古老蠻荒的壁畫。

吳哲臉有點燙。

機艙內燈光渾黯,兩個穿著野戰軍軍服的男人沉默對視,其中一個舉著張詭異的圖片又丟開,另一人臉色說不清什麼味道,看過去的眼神好像在笑。吳哲受不了,眼睛瞪回去,袁朗摸摸鼻子,笑:“少校《同zhι》,你再看看這張。”

這次是風景。雨中的湘西小鎮一片青霧。雨絲細密,長街朦朧,波浪也似的屋脊是瓦片和草葉的海洋。燈光太黯,袁朗把手電打亮,吳哲看見畫中的烏青色,濃黃色,山桃藍,像是濕漉漉的滴滴答答的打在青石的街道上。吊腳樓一棟連著一棟,盡頭一座挑著高高的紅燈籠。雨水濕答答的,紅色是風裏搖曳來去的光。有人打著寬闊的紙傘,赤足走在去向燈籠的路上,那把傘是黑色的,傘上繪著金色紋麵,正是前一張畫中那個主持者的打扮。在他身旁,屋簷下,陰影裏,身著青衣黑布裹頭的人們沉默的跟隨著。

“這個是剛才那個圖的前一張?”吳哲略一思索,問道。

袁朗點頭:“這是解放前一個外國佬在湘西畫的,那裏的巫民在祭神。”

他把文字的資料都給吳哲,吳哲快速瀏覽了遍,搖頭:“真野蠻。”

資料很詳盡,說湘西某支巫民祖祖輩輩都祭祀一位河神。每十八年,寨裏的神巫戴著河神的麵具去迎娶新娘。被選中往往是在山洪期出生,十六歲左右的少女,她將與神巫一起被排屋載入江上三日三夜——如若河神願意接受這份祭祀,她便會受孕,之後生下代表風調雨順的神子;若是河神不接受,新娘不能成孕,巫民們便將她割破血管沉入河水,希望河神以‘血食’的方式接納供奉。這樣稀奇古怪的儀式居然延續了上千年之久。最後還附著外國人對上帝的一番禱告,表達出他對這樣異端邪教的憤怒和恐懼雲雲。

吳哲說:“隊長,我們是去搜救考古隊。你這些資料有用麼?都解放前的事了。再說那隊考古專家裏好像沒十六歲的少女,人家就是邪教再開,也不會拿他們祭神吧?”

“這些資料都是那些考古的人出發前收集的,人家就奔這裏去的,我們看看當找人線索用。”袁朗想抽煙,看著吳哲躍躍欲試的擒拿手,沒舍得點,“看完了就再去休息會兒。”

吳哲在隔間的門口躊躇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