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十六世紀英格蘭
“汝在吾在,汝死吾死,吾欲與汝同日死,永世不分離!”
如哀鳴、似悲吼,像是轟天雷擊蕩徹在一片細雪之中,就連四麵的山崖也為之震。
一抹哀惻欲死、心神俱碎的身影,突地舉掌襲向自己。
“不——”
理查·傑爾森驀地驚醒,冷汗裹住他的身軀、他的臉、他的眼……
哦,不,在眼中的是淚不是汗,是不明所以的淚水,是不知所措的淚水,他隻覺得心頭疼痛得宛如被人緊握在手。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夢中的情境,他不曾見過,像是在海麵遙遠的那一邊,像是東方一般的地方和語言。
然而,他從來不曾離開過英格蘭,為何他會夢到這一切?
在心底縈縈迥繞的,隻有那一抹悲絕的身影,隻有那一雙淒楚的黑色眼瞳,隻有那令人心痛難遏的悲號,狠狠地刺痛他的心,狠狠地直往他的心底烙下,像是怕他忘了一般……
冷汗涔涔地低落眉梢,淚水像是怎地也無法遏止,他也隻能任由淚水鹹鹹澀澀地將他胸口的痛楚衝淡。
那個泣不成聲的男人是誰?
隻要一閉上眼,便能看見那抹孤絕的身影,卻看不清他的臉,依稀可辨的是那一雙為愛瘋狂的眼眸,那一雙令他心如刀割、痛不欲生的黑亮眼瞳,隱隱記得他的癡戀……
那究竟是誰?
為何能夠輕易地進入他的夢中,一纏上便是一輩子?
盡管他想逃開,夢卻跟在他身後,不願讓他脫離,像是在告訴他,千萬別忘了這一切。
這到底代表著什麼?
理查疲憊不堪地倒落在柔軟的床上,仍是想不通這纏了他一輩子的夢境,仍是想不通為何夢中的人物愈來愈清晰。
到底是要他記得什麼?
是那一個男人嗎?
一想到此,淚水更是情難遏阻,瘋狂地墜落。心像是被劇烈地撕扯著、割裂著,殘忍而不停息。
那滋味像是被背叛的滋味,像是被拋棄的滋味,像是曆經好幾世的糾葛與轉世,而他仍是孤伶伶的一個人,被遺棄在一片無邊無際的黑夜之中,沒有太陽,沒有溫暖,隻是一徑的黑,望不盡的黑。
於是他懼怕黑夜,厭惡黑夜的來臨,隻因黑夜會令他變得怯懦,變得脆弱,變得不像是他自己。
仿佛在這漆黑夜裏,他堅強的麵具便會被惡魔無情卸下,他會柔弱得隻消一絲輕風便能將他吹散,魂飛魄散地消散在這黑夜裏。
他厭倦了這般的生活,厭惡一日複一日的夢魘纏繞著他,卻又無力解脫,隻能一夜又一夜地祈求黎明的到來。
惟有光亮的世界才能讓他破碎的靈魂蘇醒,惟有劃破天際的絢爛光彩能夠令他的心繼續跳動。
等待著、尋找著他失落已久卻又尋不著的靈魂,直到他能夠感覺自己的心,暖暖地在胸口中顫動……
第一章
又熬過了一個夜晚。
理查歎了一口氣,立即起身,換下一身微濕的睡袍,套上絲質襯衫,穿上寶藍色的繡銀邊背心,將一頭粲亮的金色長發整齊地束在腦後,係上一條與背心同色的緞帶,撥了撥一綹不安分的額前發絲,扣上袖口上的銀製扣子,望了鏡子中略微泛白的臉,便轉身出房門。
他走下回旋的樓梯,經過長長的通道來到廚房,與廚房裏頭的侍仆寒暄幾句,隨即拿了一些餐點,走向克倫威爾堡外一幢幢不算破舊的木屋,徑自開了門走進其中一幢。
“父親。”
一開了門,裏頭有著最簡單也是最基本的擺設,一張木桌,一張木椅,還有張木製的四柱大床,而上頭正躺了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