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江湖,很大。
江湖裏的高手,很多。
江湖裏土生土長的高手大概有一半,另外的一半,則分別出自於所謂的四大武林聖地:“天下神兵皆出於此”的懸鋒穀,活佛坐鎮的伽藍寺,“十成劍道我劍宗獨占八成,餘下二成舍與天下分”的赫連劍宗,還有一個臭名昭著的殺手組織,鬼見愁。
不問正邪,不論是非,不分對錯,隻認銀子,而且效率極高。這也讓全天下的江湖人在言及鬼見愁的凶狠霸道之外,心裏麵還有幾分潛藏的畏懼之情。
這幫武林中人向來推崇一個義字當頭,有仇必複,以殺止殺;仗著自己有一身好本事,動輒挑起替天行道的大旗,聚眾山林,稱一方霸主,鬧得閏朝境內烏煙瘴氣。官府軟弱,在這種情況下屢屢求和,反而助長了他們的威風。
所以後來如今聖上繼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整治江湖。
俠以武亂禁?那就殺。錦衣衛牽頭,暗中還有東西兩廠,領著一萬禦林軍,鐵甲快刀重弩,不計代價地屠了不少宗門,砍了不少敢於反抗的“高手”;在京都外掛了一溜,這些腦袋的主人無一不是成名已久的一方巨擘,黑白皆有。後來更是集結軍隊攻上了位於南海的不歸島上的鬼見愁總壇:風波壇。
隻有極少數人知道那一場浩劫的真正結果。大部分人都隻知道鬼見愁躲過了一劫,沒被斬草除根,後來又重新開門攬買賣了。
隨著那“極少數的人”老的老,死的死,這個不算是秘密的秘密,最後也就永遠的埋葬在了江湖裏了。
————
從南海到不歸島,要坐船。
船夫姓李,是個後天的啞巴,方圓百裏隻有這一艘船——鬼見愁給了這附近漁民足夠的銀子,買他們不去出海綽綽有餘的銀子,有了銀子,誰又願意去海上和風浪搏命呢?偶爾也會碰到一根筋的,鬼見愁又不是官家的施粥鋪子,當然是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就近沉進了海裏。
船夫平日住在不歸島邊上,隻有遠遠地見到了聯絡用的煙花,才會搖櫓把船搖過來。
管煙花的人在這沙灘邊開了家茶攤,專賣一文錢一碗的粗茶,隔三差五的給來喝茶的客人講些江湖故事解悶。
想登島的規則很簡單,有腰牌的出示一下鬼見愁的內部腰牌,沒腰牌的從他手上搶去那塊“卜算子”,就算是有腰牌了。隻是他守著這茶攤十多年了,也一直沒有外人能從他手裏奪去這麵“卜算子”。
之所以說“沒有外人”而不是“沒有人”,是因為曾經有個人來這裏,差點一刀劈了他,而那家夥後來也成了鬼見愁的殺手。
“我要登船。”
那人平常打扮,戴著個鬥笠,腰上別著一把刀——具體說來,是一把唐刀,很少見的兵器;平靜的說道。
“有牌子嗎?”
他端起手裏茶杯,拿蓋子輕輕撥了撥杯中茶葉,啜了一口,也不看來人,自顧自的說道。
“沒有。”
“去島上找人?”他瞎猜。
“對。”
“那你就在這等著那人來吧。”
他又不緊不慢的喝了口茶水,繼續津津有味的看一本通俗演義,想上島的家夥多了去了,哪裏有自己杯中這號稱“一兩春茶一兩金”的春神茶珍貴?
“……”
然後這人就抱著那把長刀,在他壓根沒人的攤子安靜的坐了一天。從天光破雲一直坐到夕陽把沙灘還有海水都染成金紅色。
金紅色的色調裏,戴著鬥笠,橫刀在膝的瘦削男人沉默不語,當時他有些驚訝的多看了一眼。
“你在等?”
那人機械的點了點頭。
“回去吧。你都等了一天了…早上我說的話是逗你玩的,哪知道真有傻子坐了這麼久——”他伸了個懶腰。“想上島就必須有腰牌,這是多少年的死規定了都。”
唰——
刀光一閃。
他杵在沙灘上,呆滯的看著被劈成了兩半的躺椅,喃喃道。“壞了……”
“我要登船。”
那人把刀插回刀鞘裏,認真的說道。
“……好。”
後來他隻知道那個家夥不但沒死,而且領了詞牌,和自己一樣的天字號,“定風波”。
定風波?好啊,唐刀定風波,一刀風波定。
除他之外,有趣的人寥寥無幾。也就是一個凶悍少年,一個酒鬼,還有一個眼高於頂的家夥。
他們也各自去過一次不歸島。
那島,早年他去過。那時鬼見愁還沒被朝廷全盤接手,上島的手續遠沒有現在麻煩,隨便包一條船就可以了。
島上沒有什麼風景,就是樹多。
不管從哪個方向登島,想到風波壇去,都先要穿過一個很大的林子,林子一到了秋天,滿地金黃的落葉,踩上去十分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