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 ...
夢魘幾乎會在每一個孤寂的時刻找上門,它是我的魂,以各種影像生活在我的腦海裏。比如,此刻,我覺得自己駕駛著飛馳的汽車,踩盡了油門,放開方向盤,前方,一輛同樣在飛馳的卡車迎麵而來……一場激烈的車禍馬上就要發生了,而刹車就在我的腦海裏,而我,不知道要不要踩這個刹車……更多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是被困在黑河裏,苦苦掙紮,希望能夠抓住身邊的救命蘆葦,可是,你知道,每一次努力換來的是越陷越深。我的愛人站在岸邊,背對著我,我多麼希望他能夠伸出手,隻要一伸手就能夠把我抓住,救我脫離苦海。
可是,他沒有。
我唯有繼續無聲地掙紮,黑色的河水快要淹沒我的咽喉,我無法呼吸。我隻有一雙眼睛還能夠看著我的愛人。
我就要沒入黑暗的河水,萬劫不複。
黑暗中,我流下一滴眼淚,一隻手輕輕地抹去了這滴淚。這是唯一的安慰。
我伸手抓住這隻出現過很多次的手,每一次,都是被一陣冰冷的寒意掠過,冰冷的手指像冬夜裏的寒風滑過我的指尖。我睜開眼睛,他已經走了。黑夜裏不剩什麼,除了那股冰冷。
有時,我睜開眼睛會看見一個黑影,靜靜地坐在我的麵前,看著我。
是的,即使是黑夜,我卻知道他在看著我,看了很久很久。那是一種感覺,一個黑影,無比溫暖。他會很快地消失,快得像一個夢,在清醒的刹那就消失掉。
但那不是一個夢,一個夢,不會讓你做足二十五年。
秦安在臥室裏睡得很熟,均勻的呼吸聲在這個房子裏很清楚,卻讓我幾乎感覺不到他的存在。我是愛過秦安的。是愛過。我對他的愛就像一個並不充盈的湖泊,缺了口,一天天流失,現在,愛已經枯竭。我感覺自己就要離去。
就要離去,去一個地方,有一個人,那人在召喚。
我的歸宿在那。我卻不知如何到達。
那個黑色的影子,冰冷的手,就是那個力量,他要我走,卻不勉強,直到一切自然來臨。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厭惡秦安,厭惡他的禸體,沒有愛的動力也沒有欲的渴求。當秦安的手放到我的身上,不管是任何部位我都會打從心底升起那種想要大聲狂叫,把他推開的衝動。我沒有辦法抑製這種念頭,這種念頭好像已經在我身體裏存在了很久,現在一點點地生長,在歲月的舔舐下,越長越大。秦安對於我的冷漠,拒絕無動於衷,近似無賴地在我身上得到滿足。我感到屈辱,感到憤怒。即使他是我的丈夫,但在我心裏,他是比陌生人還要陌生的人。在他以為得到我的時候,是我離他最遠的時候,也是我最恨他的時候。
我的恨沒有緣由,是的,沒有緣由。是我,對秦安的感情冷卻,燃不起絲毫的火焰。靈魂和禸體是分離的,當我的禸體被侵占,被已經不再愛的人侵占,我的靈魂騰空而去,化作飛花流雲,飄過時間的屏風,去尋找一個地方,一個人。
我對秦安的愛是怎樣變質的?愛,我曾經是那麼地愛秦安,可這熾熱的愛是被什麼奪走了?是時間,還是瑣碎的生活,亦或是那個黑夜裏的影子?一個影子?我的熱愛,能被一個影子奪取?我不知道。
我要離開,沒有愛,對於生活在一起的兩個人來說人間就是地獄。這個地獄的煎熬對於我,尤甚。我已經慢慢允許自己的靈魂不回來,隨便去哪兒也不回來。殘存的一點意識告訴我,我應該走了。人世間有句話叫做好聚好散,於我,卻不是,因為我始終是個自私的人,離開隻是因為我在秦安身上再也得不到快樂和活著的撕心裂肺的滋味。此時此刻才發現,愛的時候,那個人是天堂,不愛的時候,那個人就是最大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