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的時候喜歡自言自語,比如擦桌子的時候他會在那裏念‘這裏很髒’‘有水’之類的,我問他在說什麼,他又不說話了。”
蘇維歎了口氣,盯著唐殷的眼睛緩緩說道:“做心理谘詢一個禮拜兩次,並且心理谘詢時他能見到的人也隻有我。你連網也不讓他上,他能交流的對象就隻有你和我。如果他不和你交流,就算在見到我的這兩個小時裏不停說話,平均下來一天能說幾句話?”
唐殷的眼珠在眼睛裏轉來轉去,表現出猶豫和心虛來。她不是不知道這樣下去兒子的精神狀態會有問題,但她自己也已經處在一個危險的邊緣,自身難保,無暇他顧。並且她覺得,無論怎樣都比兒子是個同性戀要好!於是她不大甘心地反駁道:“他本來就不大講話的,一直這樣。”
蘇維的語氣漸又恢複溫和:“每個人都需要和外界交流,隻是方式不同。他可以用聽、可以用說、可以用看,但他不能隻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他現在二十二歲,每天都應當從外界獲取大量的信息,社交就和吃飯睡覺一樣是維持人的生命所必須的東西。唐女士,我今天之所以想和您聊一聊,也是通過這幾次和任小千的交流,我發覺您的行為方式也存在一些需要糾正的地方。”
唐殷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她終於又開口,用一種很衝的語氣,並用上海話對任小千說道:“你下去走走吧,小區裏轉轉,找人說說話,兩個小時一到就回來。不要走遠!不要去……算了,你去吧。”
自從進入蘇維家之後任小千一直是低著頭垂著眼,兩手插在口袋裏,顯出一副與世隔絕的寂寥的姿態來。聽到母親鬆口,他終於抬起頭麵無表情地看了眼母親,又看了眼蘇維,在蘇維肯定的眼神示意下轉身往外走。
看著兒子每走出一步唐殷的眼神都有些微的變化,突然似乎是感到後悔般對著任小千的背影抬起手,想叫住他或再多叮囑幾句,張了張嘴,卻又沒發出聲音。就在她內心劇烈掙紮之際,背對著她的任小千似是有所感應,忽然停下了腳步,低低喚了聲:“媽。”
他沒有回頭,背脊有些佝僂,手依舊插在口袋裏:“如果我真的想走,鐵門是關不住我的。”
唐殷的瞳孔驟然收縮了一下,呼吸急促起來,在短短數秒內就紅了眼眶。她撇開眼,不再盯著兒子的背影,一直僵直的背脊放鬆了下來。
蘇維上前為任小千開門,在玄關處在他耳邊輕聲道:“他在星巴克等你。”
任小千眼神閃爍了一下,不緊不慢地換好鞋走出去。當蘇維在他身後關好門的一瞬間,他全身突然放鬆下來,手也終於從口袋裏抽出來,心髒開始用力的、迅猛的跳動。他拚命地摁著電梯的按鈕,連著按了五六回,仿佛身後有什麼東西追著他,再慢一些他就會逃不出去。
當電梯終於在一樓停穩,任小千甚至無法等待電梯門完全打開便從縫隙裏擠了出去,風也似的拔腿向外衝!
當他終於跑到小區門口,同樣心急如焚的林尹然也沒能在星巴克安坐,早已在鐵門附近不安地徘徊。任小千的腳步隻停了零點一秒,然後大步地衝上去,用力將林尹然摟進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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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維並沒有立刻開始談話,而是從廚房拿出一個幹淨的杯子問道:“你想喝牛奶、咖啡、還是茶葉?”
唐殷用手心來回摩挲著自己的臉,整個人淩厲的氣勢都隨著任小千的離去而消散,輕聲道:“牛奶吧。”
蘇維端著一杯熱的牛奶回來,輕輕放在她麵前,然後在她對麵的沙發入座:“和我聊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