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過,那時都打過四更了,我隻當娘說的是這個。」
「以翎姨那糊塗性子,一睡下去就什麽都不知道了,又哪會曉得那時是幾更天來著?」流明歛眉垂首,低聲道:「你隻道我才和你好過,又哪裏知道我也會和別人……」
「當時確是不曉得,可後來仔細一想便明白了,馬白麵隻說要酒,又是在眾人麵前開瓶的,憑他怎麽厲害,當著那麽多雙眼睛也玩不了把戲。蘭妲雖也拿過那酒,可她才十歲,又不可能拿到白麵兒……如此數來數去,唯一能對那酒下手的便隻有林大爺這管家了,別說他要拿酒、拿白麵兒都是輕而易舉的事,就光看他在公安局裏頭,那一字一句把馬白麵往腳下踹的德行,也該知道這事脫不了他的一份兒。」
「那是我出的主意,管他什麽事情,橫豎往姓馬的身上一推就完了,本來局裏那些人就想抓他的小辮子,如今既有了由頭,又哪有個不往死裏辦的道理?」流明看著喝空了的酒瓶,眼神有些恍惚:「我隻道拿一夜去換這報仇的機會挺值,原也不想累上別人,怎知你……」
「我這也沒什麽,說到底還是重英講的,一輩子傻氣。」重喬輕鬆笑笑,隨手抓了空酒瓶就扔進櫃裏去。「開頭我想的是舍不得大夥兒在局裏挨打,於是隨口就認了;後來想通了這事前因後果,卻又覺得既是爹先欠下,我做他兒子的,也沒臉向你討這公道去;待見你不來探監……」
「平白無故害得你坐了十八年苦牢,我怎麽還敢見你?若非你出來之後待我還是神色如常,隻怕我還是要躲著你的。」流明截住重喬的話,黯然道:「重喬哥,流明也不敢要你原諒,更不敢奢望你還存著當年情份,隻求你念著咱們打小一塊兒長大的,權且受了我這賠禮吧。」說著拉開椅子就要跪下,慌得重喬忙拉他起來,苦笑道:「做什麽還賠禮呢,我又不怪你。」
流明愣了愣,低頭哽咽道:「就是重喬哥不怪我,光憑你替我苦了這十八年,流明原也該跪下給你磕頭的。」
重喬見他還堅持要跪下磕頭,隻得道:「既這麽說,你橫豎也留了東西給我在牢裏度用,咱們就算是兩不相欠罷。」
「那也不過是頭幾年送些尋常飯菜、四季衣物,哪裏就抵了過去?」流明皺眉道:「再說,後來打起仗來,咱們四處逃難,也就沒再送過的。」
「不是那項。」重喬邊說還邊搖著手指,流明不解問道:「那是哪項?」
「十擔乾柴、八鬥老米!」重喬久未唱戲,此時一句《武家坡》薛平貴的道白剛出口,自己先就笑起來。
流明聽見這話,本還皺著眉,待看重喬笑得開懷,再細想去,不禁也跟著笑道:「那十擔乾柴、八鬥老米,一十八載,慢說是吃,就是數麽,亦就數完了!」
重喬見他笑了,定定看著他,道:「這十八年我雖蹲的是寒窯,你在外頭這樣煎著熬著,也算替我數完了,合著裏頭外頭都是王寶釧,扯平了吧。」
「雖這樣說,有件東西還請重喬哥務必收下。」流明說著拿出個信封來,剛要拆,重喬忙拿手按住,道:「若是船票就免了,你是蘭妲的新郎倌,都說旗人家的姑娘規矩大,我可不想替了去。再說了,我身上還留著案底,保不定過不了關去,照霞費了大力氣才弄來這麽幾張票,別浪費了。」說著硬是讓流明把票收回去,又開了門對他道:「時候也不早了,你快回去吧,要放著蘭妲不管,小心她又睡過時辰,誤了船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