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邊溢出一絲苦笑,她已經很久沒有見到林堯。
即使是在同一個學校同一個年級,經常遇見的機會也不是很多,何況,她如果有心要避,自然是避得開的。
林堯隻要輕輕一個眼光,就能讓她的心情為之跌宕起伏,她承受不起那種劇烈的衝擊。
為了減少放學路上偶遇的可能性,她連晚飯都改在學校吃了。
然而還是有這樣避不開的時候,此刻她呆呆站在操場,看著高高的台階之後矗立著的教學樓,三樓半圓形轉角那個教室的欄杆邊,正靜靜倚著一個人。
白衫如雪的少年,背脊筆直站在空曠背景下,身姿秀挺,神情溫柔,眼神專注,唇角含笑。
偌大一個校園,所有景物頓成虛設,他望著她,隻望著她,一動不動,不知有多久了。
傍晚的殘霞流光映照扶欄,光影如墨水般漾開淡淡的淺橙金紫,一抹來不及融化的霞光沾染在他的白衣上,仿如春光般明媚,子言被這絢麗的光影刺得幾乎眯起了眼睛。
他清瘦了不少,更襯出秀氣的眼眉,眼眸中流轉著水一樣溫柔的波光,一波一波灑下來,目光裏有著無聲的明瞭與溫暖。
四目相接,仿佛膠著在一起,所有的一切都在慢慢消逝,腳步聲,笑聲,喧嘩聲漸漸遠去,世界整個兒安靜下來,隻有他和她,被隔離在靜寂無聲的真空中,連一絲氧氣都是多餘。
良久,有風吹起,子言微卷的發尾隨風揚起,她平時用來紮頭發的皮筋忽然繃斷,此刻臨時綁住頭發的是一方隨身的手絹,這時被風吹得直撲扇起來,像蝴蝶鼓動的翅膀,拂在側臉,癢癢的觸覺。
眼中漸漸有水霧彌漫開來,瞬間便化成了雪一樣的迷蒙,操場邊種的桂樹紛紛伸出纖長的枝芽,紛繁雪白的桂子花累累曳曳的垂掛下來,馥鬱濃密的香,直透人心扉。
溫熱的液體流下來,唇邊沾了一兩滴,雖然鹹澀,舌尖卻隻覺甘甜。這個世界唯有林堯的目光,可以為沈子言遮蔽風雨,熨平創傷,縱然是落淚,味蕾也會欺騙感官,哄她自己說是甜的。
仿佛是瞧見了她的淚水,他的眉心一蹙,身子驀然一動,方才還卷在手心裏的一本書,竟然失手從三樓的高度直直掉落下來。
翻飛的書頁,像電影裏的慢鏡頭,如同緩緩逝去的時光,令子言往後的回憶,都充滿了桂子與書墨的淡淡餘香,原來生命還可以擁有這樣美麗憂傷的幸福時光。
她慢慢走過去,慢慢屈膝下去,拾起那本跌落塵埃的化學課本,翻開的扉頁上,有她熟悉又陌生的簽名:林堯。
慢慢走上樓梯,一級一級,轉角高大的氣窗半開著,清晰聽得見操場上足球呼嘯而過的風聲和男生們奔跑的腳步聲,她的手指蜷得甚至微微有些痙攣。
林堯站在三樓走廊的盡頭,逆光將他的身影剪成完美的弧線,他的眼神清朗如水,看不見任何波瀾,隻在她的步伐越來越遲疑的一刻,眉心微微一蹙,挑起了眉峰。
子言立刻心慌意亂,她頓住腳步,自覺麵部表情僵硬,連個笑容也擠不出來。
他沒有走過來,連身形也沒有晃動的跡象,不倨傲,也不溫和,與剛才俯視她所流露出的溫柔情態判若兩人。
有瞬間的恍惚,剛才遙遙相望間發生的無聲情感交流仿若是做了場白日夢,心中被什麼東西輕輕一刺,失落得想發笑。
“你的書。”她走近兩步,竭力平淡的說。
林堯瞥一眼她,有隱忍的情緒在長長睫毛之後一閃而過,他語氣同樣很淡的“哦”了一聲,慢慢伸出手來。
他的手指在接書的一刹那觸到了她的指尖,她心神一顫,忙把視線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