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一零五四,眉州眉山城外的官道上塵土飛揚,夕陽柔絨的餘暉下,兩騎快馬自南邊卷塵馳來。
及近城門,當頭的白馬“籲”呼一下,昂首頓蹄,一白衣少年翻身著鞭下了馬,塵也消,馬也停。
少年揚手衝著身後興高采烈地高呼:“子由快些兒,子由快些兒!”
不一會兒,後頭的棗紅長鬃快馬也疾塵而至,馬上黑衣少年勒馬笑道:“哥哥卻是心急,縱然行得慢些,定也誤不了父親壽辰之喜。”
一黑一白勾肩搭背牽馬說笑入了城去。
才入得城內,兩個少年就被人迎麵認出。
“大公子二公子速回家中,老爺又在家中與賓客爭得麵紅耳赤不可開交啦”卻是一身家仆打扮的老人。
“福伯莫慌,今日是父親知天命之喜,何故卻與人爭執?”子由看到是家仆福伯,已搶先開了口。
“哎呀,不及細說,二位少爺速回家中便知,且將馬繩與我,速速去吧”福伯顯是焦急萬分。
待兩個少年趕至自家門口,已見得大堂熱鬧。
“六國之覆,皆因兵工不修又無善戰伐謀之能將賢士也,且經年累月賂秦以苟延,故,六國之亡,兵不利也,國疲也”席中一秀才打扮的老者開口言道,振振有詞,眉飛色舞,形色甚是得意。
“不盡然也,不賂者以賂者喪,蓋失強援,不能獨完,弊在賂秦耳。王翁偏頗也!”
老秀才語論方落,堂首當心對門而坐的中年士人拍桌而起,左手挽起右手之袖,待挽了袖,左手撐桌,右手於胸前指點,邊點邊說。整個一副不肯罷休的模樣。
白衣少年見此,率先衝了進去,口裏說著“鄰翁有理,家父亦有理,殊途同歸耳”,打了個圓場。
站起的中年聽得此聲,目見進來的白衣少年,頓時喜形於色,嘴裏直呼“子瞻來了,快上前來”。
“一去三載,子瞻如今倒瘦了許多,料想在外必吃了不少風霜,你母親天天與我念叨,苦了我兒呀”
等白衣少年來到了跟前,中年人熱淚盈眶,哪還有方才瞪眼豎眉的刺樣兒。
“孩兒不苦,三年遊學略長見聞,隻是讓父親母親費心掛念,孩兒不孝啊”白衣少年亦是淚眼朦朧。
“對了,父親,子由亦與我同來,已至門口,見父親與眾叔父賢翁磋論,定是一時怯場,不敢上前來”子瞻擦了眼淚對著父親笑道。
“子由!”中年人沉聲一喝,黑衣少年這才從角落裏喏喏而出,低頭抓著衣角,臉上布滿懼意。
黑衣少年倒也機靈,見眾賓客與父親皆看著自己,恐丟了臉麵,轉刻間,臉色一個變換,上了前來拉住中年人的衣袖,嘴裏笑著直喊:“恐擾父親雅興也”。
“早聞眉山蘇家二子驚才豔豔儀表堂堂,今日得見,果真如此”剛才和中年人爭論的老秀才自席間拱手奉言,臉上一股淡淡的笑意。
“叔父高抬,折煞小侄,倒是子瞻與弟粗心,光顧著與家父寒暄,失了禮節,還望叔父與眾賢翁海涵才是。家父性急,也請叔父們擔待勿怪。”
“那是,那是”
一旁的子由也連忙拱手作揖襯和著回了禮數。
“哈哈哈,子瞻、子由勿憂,乃父之風,吾等已吹習慣了,不吹反倒不自在了,哈哈哈”席間眾賓客無不撫須大笑起來,中年人自己也拍首直笑。看來眾人果真已習慣了蘇洵的性情。
此時蘇母也從內堂出來,見到二子,自是好一陣家長裏短,思切情深……
時年,蘇子瞻十八,蘇子由十六。
推杯換盞,行酒令,作詩文,好不熱鬧,等賓客散盡,已是華燈初上。
蘇府熱鬧,城中更是熱鬧,因今日乃是眉山城一年一度的花燈廟會佳節。
人潮熙熙攘攘,花燈萬紫千紅,恰又是個月明星燦的夜晚,眉山城明若白晝。賣花燈的、猜字謎的、賣小吃的、賣首飾胭脂水粉的、小器兒玩件的……三五成群的士人才子,千金們的紅簾大轎……好不熱鬧非凡。
蘇父酒力不濟,早已入榻沉沉睡去。子瞻和子由雖也飲了些酒,但勝在年少,此刻反而精彩奕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