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青窗紗外,黃鸝脆鳴躍然入耳,軒窗旁美人倚榻,慵懶的揉了揉描著桃花妝顏的鳳眸。
“紅藥,什麼時辰了?”
薄紗攬風輕拂,春淺,紅怨,宮門雙環微掩。
紅藥懷裏抱著一張羊絨薄毯,低眉順眼,極盡卑躬:“回太後,未時三刻剛過,太後比往日少睡了一刻鍾。”
榻上凝脂賽雪,柳眉鳳眼的女子身肢玲瓏有致,紅藥躬身要為她搭上薄毯,卻見她伸出染著豔紅丹蔻的手擺了擺:“今兒就不必了。”
紅藥應聲退下,四五個穿著青紗素娟宮裝的婢女魚貫而入,伺候榻上美人起身。
“連翹給哀家梳頭吧。”
“喏!”
一個姿色頗為出眾的宮婢應聲而出,走到妝台前站定。
銅鏡裏的女子神態從容,水蔥似的玉指輕輕的撫著側臉,柳眉微蹙:“歲月不饒人,哀家竟也躲不過這冬長夏短。”
“太後天仙似的人物,這褶皺長在別人臉上是醜物,在太後臉上卻讓您多了些別樣的風韻。”
連翹輕輕的綰起一撮青絲,同往日一樣奉承著身前這位風華絕代的女子。
殿宇中忽然安靜了下來,連翹心頭一跳,飛快的睃了一眼銅鏡中的女人,頓時嚇得跪下身去,連連磕頭求饒:“太後娘娘恕罪,婢子唇舌蠢笨,惹娘娘不快,婢子害該死!”
她聲音充滿了惶恐,驚得一旁紅漆描金鳥架上的彩翎鸚鵡上下翻飛,學著連翹的聲音喊道:“太後娘娘恕罪,太後娘娘恕罪……”
就在連翹以為自己人頭不保的時候,卻看見太後伸出藕臂,自己鬆了發髻,任齊腰長的三千青絲傾瀉而下,聲音悵然道:“罷了,你們都出去。”
大殿中眾人卻是更加惶惶不安,宮中誰人不知太後的性子,你若是眼神多瞄了一眼讓她瞧見,小命都得折了,之前有個叫惠生的小丫鬟,因為記錯了太後喜歡的茶,當即被拉下去杖斃了,諸如此類,數不勝數。
太後就是後宮裏的一個噩夢,亦是前朝的噩夢。
聽了太後的話,宮婢太監們如蒙大赦,齊齊躬身退了出去。
她知道,自己老了。
人老珠黃,美人遲暮。
是啊,轉眼都二十年了,她早已不是那個萬丈光華,刺目耀眼的皇貴妃了,更不是那個美得絕色傾城的瑤美人了,她曾經的少年郎也早已經隨風煙散盡了……
玉樓,這輩子,我終究還是負了你,這條路曲曲折折,坎坎坷坷,寒鴉淒瑟那日,是我親手葬了你。
若是那年我沒有進宮,是不是結果會不一樣呢?
大魏末年,皇帝昏庸無能,大將軍周鼎傭兵而起,逼皇帝立詔禪位於他,並且寫下罪己書,不久後暴斃。
周鼎登基為帝,改國號大周,年號盛乾,自號隆德帝。
隆德帝登基後,前朝貴胄悉數下獄,國局動蕩,兵荒馬亂,民不聊生。
待朝廷稍安穩後,隆德帝下令廣納美人,充盈後宮。
“皇上,湯丞相求見。”
“宣。”
坐在烏木龍紋案幾前的隆德帝大手一揮,“斟酒!”
一旁跪坐的梅紫色紗衣美人應了一聲“喏”,纖纖玉指把酒斟,美人如花空葬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