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3月的某一天。
每次,當我要見到你,我的腦海裏總會閃現出一個場景,這種感覺在我瞥見你穿梭在人群中的身影時尤為強烈。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是因為預感,還是隱藏心底的對命運某種神秘而不安的想象。但我的確不厭其煩地想象著,盡管那會使我的內心蒙上一層深深的悲哀。
我會設想我們的再一次相遇是我們暮年的時候,雨天的街角,你撐一把黑霧傘,突然出現在人群裏。正如每一次見到,我都會停下腳步,專注地凝視,直到你模糊的身影在我的視線裏漸漸清晰,而那時你也已經看到我了。
“還好吧?”
我想我心裏麵是會想哭的,然而生命的周轉在那時已容不得我如此任性。我隻能低下頭,嗯你一聲,然後再抬頭,問:“你呢?”
這次,我就要見到你。
我以為我再也不會見到,或那會是很久以後的事。
然而,我的確即將坐上南下的火車,隻是時間的過往在我心底留下太多了不確定。此刻,我無法確定自己的心情,更無法感知到你的……
文曦凝視著列車窗外,映在窗玻璃上的自己,在微黃燈光裏顯現出些許的不真實。
她微傾的身子,又稍微湊近了一點,好借著窗玻璃看看自己。奇怪的是,越是急於想看清,影子就越顯得模糊。
靜靜注視了一會兒後,她伸手攬了攬鬆垮下來的頭發,就在輕輕仰頭的一瞬,她突然停住伸向半空的手。
她瞥見了鏡中人眼角的淚光。
在不自覺把手伸向眼角時,一股涼潤席卷了她全身。
文曦一點哭的意思都沒有,隻是不知怎地,眼睛突然濕潤得利害。
為了不讓人看見,她索性將手杵在窗台上,假裝一副觀看窗外城市燈火的樣子。在靜靜托著腮幫子思量了一會兒後,她又禁不住笑自己:又在胡思亂想啦。
不知為什麼,自從上車以來,文曦一直在想自己寫下的那篇日記,雖然這已是兩個多小時以前的事。
文曦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選擇在今天把那種存積了很久的感覺寫下來,隻模糊中感到一切不自主就發生了。
為了使自己暫時別去想那篇傷感的日記,文曦把注意力轉移到車廂裏的乘客。
這是一列空調列車,除了有空調之外,文曦並沒感到這種快車與開往自己家鄉的綠皮車有什麼不同。
不過說實話,剛剛擦座位時確實少用了幾張紙巾,或許這也可以算它作為快車的一個籌碼吧。
車廂裏現在還有點吵鬧,許多人已經坐下,各自臉上的表情不太一樣,卻都一致地把目光望向窗外。
當然,也有少數幾個像文曦一樣,顯得若無其事地觀察著車廂裏的人群。
在乘客漸漸安靜下來時,整個車廂有點讓人不適應了。
或許是由於燈光過於暗淡的緣故吧,文曦總感覺眼睛好似被什麼東西緊緊蒙了一層,收攝在眼簾中的一切,格外不真實。
在火車開動之前,文曦準備把窗簾放下來。
畢竟是早春,衣服雖裹得嚴實,卻還是感覺到侵人的寒打窗外鑽了進來。
窗簾由藍布呢絨縫製而成,簇新的折疊條紋泛著晶晶亮的光芒,文曦伸手過去,不由得顫住。
這讓文曦想起晾曬在寒風裏幾天幾夜的雪,遠遠看著是晶瑩瑩綿綿柔的潔淨,手指觸上去,卻是硬挺挺脆生生,冰冷至極。
文曦並沒有把窗簾合嚴,窗外似乎真有一團簇新的雪,於站台上堆著。
這激起了文曦極大的興趣,她下意識地盯著,看了好一會兒才辨認出是一位女孩的白皙麵容。
女孩兒正準備睡去,上身貼伏在一隻不太結實的臂膀裏,微閉的雙眼,形成纖細黑紋,在鏡中,猶如幽幽夜色裏一朵半開的百合。
當文曦開始意識到什麼時,忽然驚覺地朝對麵看了看,原來不是自己看花了眼,這的確是對麵坐著的女孩的麵容。
女孩此刻並不曾睡著,身子輕輕動了一下,便調皮地睜開眼來,隨即,一對笑盈盈的眸子亦閃爍出來。
男孩為了讓女孩靠得更舒服些,挪動了一下身子。他們看起來如同兄妹,卻又情侶一般親密。
兩個人的年齡相差不大,卻都隻有十五六歲。
大概是因為文曦過分認真地端詳了那兩張稚嫩的臉,所以自己倒不自主地感傷起來。
在百無聊奈之際,文曦隻得再一次把目光投向車窗外。
這時,未被窗簾蓋住的那一部分窗玻璃,已被薄薄水霧蒙住,城市的燈火,迷離閃爍於窗玻璃,街市、流動的人群、行人拖著的行李箱,仿佛攝像機定格一般,亦透過窗玻璃顯現出它們朦朧的輪廓,隨著列車緩緩啟動,燈火、人群、街市漸漸向後退去,眼前的景象愈發讓人覺得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