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依不饒地一幅一幅滑過。

——博陵春日的暖風裏,滿樹都是雪白的玉蘭,花下,那比明珠還耀目的女子,那才是顧嫵呀:“……他已經死了……四姐,不要忘了,你也是博陵顧家的女兒!清河宋氏,門閥清貴,宋之徽少年才俊,遠大前程指日可待,又哪裏辱沒了四姐?”

——雙手環抱在胸`前,因為心疾發作,痛得在床上翻滾,渾身都蜷縮在緞被裏,雙目依然燦如晨星,那才是博陵的顧嫵:“四姐,我不放心!四姐,我不甘心!我不放心陛下,也放不下顧家,四姐……我死了,都不會甘心的!”

——原來,我並不是顧嫵,我隻是顧姒。

此去經年。

顧嫵早已以死相別。

流著眼淚素衣送別的顧姒,才是自己。

…… ……

…… ……

真的不願想起。

與宋之徽爭執,說討厭他,恨他,怨他,說他是劊子手!掙開他的手,往後跌去,在雪白的台階上,一格一格滑下。

…… ……

…… ……

所有的事情都想起來了,甚至還想起了,在清河,梅花樹下,與李墨的重逢,那時候,他的名字叫賈硯。

慶幸他還活著!

…… ……

…… ……

這樣討厭的宋之徽,生病的時候,緊緊地抱著著自己,半宿半宿地不睡!

這樣恨的宋之徽,鄭重地說過,要愛護自己到老!

這樣怨的宋之徽,到了此時,在這樣不堪的境地,想起他的時候,也覺得有甜蜜!

…… ……

…… ……

其實顧姒已經醒了很久,她隻是不願意睜開眼睛,小腹還是撕裂般的疼痛,提醒著她,她又一次失去了生命中最最寶貴的珍寶。

剜心之痛,啟齒難言!

耳邊是低低的說話聲。

“宋大人,請伸手,下臣要給大人換藥了!”說話的是梅長今。

“我隻是傷到胳膊,並無大礙,不要緊!”宋之徽的嗓音明顯沙啞,低低的,聽起來,十分暗沉無力,“顧小姐已經昏迷一天一夜,怎麼還是沒有醒過來?”

“下臣已經反複查過——顧小姐的胎沒有保住,因此身子十分虛弱,其她的倒無大礙,隻是……”梅長今欲言又止,“隻是……宋大人,經此之後,顧小姐可能再無法孕育子嗣!”

仿佛沉默了很久,宋之徽才低聲開口:“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房間裏靜寂得能夠聽見窗外樹葉的聲響。

顧姒察覺,宋之徽從椅子上站起,慢慢地走到自己的床邊坐下。

他低歎一聲,慢慢俯首,輕輕地把臉貼在她的耳畔,很久以後,才在她的額頭輕輕一吻,低語:“清河宋氏,再無嫡係血脈,我何苦為他人做嫁衣裳!”聲音裏帶著濃濃的苦澀,“……是我的報應!”

他曾說過,清河宋氏若有子嗣,必定出自“顧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