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段(1 / 3)

《煙花未冷》作者:靜言思

第1章 初見(1)

二零零八年的最後一個周末,地處沿海的S城天寒地凍得出奇。

車庫地麵的微凹處,未曾排盡的積水已然結出薄薄一層冰。隨著黑色小羊皮靴在車頭發出悠然清脆“蠹蠹”聲,剔透的冰麵綻出條條冰紋,叢疊而生,好似倒影的煙花,又如雜亂的冷箭。

隻聽“喀”一記輕裂,靴子主人止步的同時目視身側的這輛車,施然開口:“這是——你的車?”

默立一旁的男子這才將目光投向車頭的logo,從衣袋裏伸出手。伴著遙控車鎖坐實一般發出的“嘟”聲,他答:“是。”

發問的女子緊了緊衣領,不由得再度打量眼前的這位。除了做工精良的大衣難掩的挺拔身形,除了行止的有禮有度和言辭中的惜字如金,這個認識了不過一個鍾頭的人依舊教她看不出半分端倪;這也是迫使她在自始至終的相處中頻頻重拾話端的重要原因。

此時回想起來,一方全盤疑問句對陣另一方全盤陳述句的對話亦頗有些不合時宜的另類。猶疑過後,她還是看向他,直截了當地問:“耿先生是GS的CEO?”

耿清澤的思緒尚停留在GS第四分公司上一季度的赤字上,眼見年關已近,恐怕年度財報上頭的數字未必好看得了。他滿腦子的“利潤”“收益”,偏又聽得這句無甚來由的話,不是不詫異的。他分明記得,方才對於對方麵麵俱到的提問,不論是否有違本性有悖原則,他都已盡最大可能知無不言,為何臨了還要落一番倒軋賬?

就在今天上午,當老同學黎紀葳不甚經心地說“是人都有弱點”時,他並未認真解讀他的話。現在想來,所謂的“弱點”非事即人,而當這兩者交錯疊加,便隻換得唯一可行的結果——妥協。

恐怕這輩子,他都要同這“妥協”二字牽扯不盡了。

若非遠在倫敦的堂兄耿靖澤要求他立業成家,他斷不會聽從大嫂淩海若的安排來到此地;若非溫和的母親眼裏滿含的期盼,他更不會如答記者問般,在陌生人麵前枯坐了近一個小時,卻不得不心生懷疑,以她老人家心目中那個先入為主的形象,是否真有可能接受眼前的這個女子?

出於禮貌,他走到另一側,拉開副駕的門,“GS的執行總裁是我大哥,目前我隻是代管。”

那女子也並不拖泥帶水,上前一步闔上車門,向他笑道:“能認識耿先生我很榮幸。不過實在不巧,我還有事,耿先生不妨自便。”

耿清澤坐進車裏,將車發動時,左手撫過方向盤中心的三個V字,忽然嘴角一動,慢慢彎出一道淺淺的弧。

冬季的黃昏輕薄而短促,不知不覺中,道路兩旁已間或有星點光亮。

黑色Phaeton駛上高架。才往西南方向行進了不到兩三公裏,手機裏Exodus的音樂便如他所料盡職地唱起。他未看屏顯即接通耳機,這樣的事照例不會由他先開口,線那頭已傳來溫文的熟悉聲音,未語先笑,形式老套:“清澤,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想先聽哪一個?”

耿清澤將車逐漸轉向外車道,放慢車速,“不用麻煩了,我現在隻想聽你大老板叫我回家睡覺。”

隻淡淡的一句話,便足以使遠端的耿靖澤生出幾分內疚。

幾天前,耿清澤來倫敦公幹。事畢,與兄嫂一家享受一番天倫之樂的時間都沒有,連夜趕回S城。航班落地已是今日一早。他不便打擾家中的長輩,去了自己的公寓洗了澡換了身衣服,又忙不迭趕赴致天國際的動工儀式,並參加合作方IS舉辦的答謝會。除了在飛機上略微養養神,整個人分秒不停連軸轉,樁樁件件,耿靖澤皆了然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