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修)
天下才子出貢院,貢院前頭國子監。
天底下但凡有點誌氣野心的讀書人,沒有一個不想去國子監讀書的。近鄰皇城沾地氣兒,講學的都是六品以上的朝中飽學之士,想找個恩師拉關係求賞識是再方便不過。有人說,進了國子監,等於半隻腳踏進仕途。
可是,常言說得好,林子大了什麼鳥兒都有。國子監的學生成百上千,難免良莠不齊,偶爾冒出幾個殘次品,那也是先生們的無可奈何的事。
於是乎,殘次品的故事開始了……
天下第一學府
又是一年國子監新生報道日,斜陽淡淡地照著集賢門,門口人潮似海,聚滿了新入監的學生。
集賢門轉角一堵磚牆下坐了個年輕男子,一身絳色禪衣豔豔如火,懶懶地倚在集賢門牆角喝酒看斜陽。
他晃晃半空的酒壺,裏麵水聲叮當響,快要見底了。
“這位兄台,冒昧請問一下。”
國子監的人都知道,平日裏樂哈哈的笑麵虎的他,有一片逆鱗摸不得,就是看夕陽的時候不許人打攪,誰都不許。
誰這麼脫線在老虎臉上拔毛?
他懶洋洋地偏過半個臉,鳳眸斜睨打量對方。
是個眉清目秀的監生,一雙大眼睛水汪汪像能榨出汁兒來,抿嘴一笑,一邊一個酒窩湊成雙兒,比他壺裏頭的酒還醉人。
他對女人見多識廣,目光也賊銳利,眼睛眯起一打量,女子的腰身如何,胸脯多少料,將來能發展成個良家子還是浪娃兒,都能跟尺子似的裁得一清二楚。這俏模模樣的男裝美人站在眼前,他還能分不出公母?
那女扮男裝的姑娘不曉得他有這般能耐,自以為高明地作一副粗獷腔調,拇指一擼鼻子:“這位兄台,請問廣業堂怎麼走?”
她刻意悶著喉嚨,他都替這姑娘憋得慌,臉上卻佯作醉意:“小老弟,新生報道?”
“沒錯兒,勞駕您指個路?”
喲,裝得似模似樣,有點意思。他一隻手搭上姑娘肩頭,眯著一雙醉意朦朧的桃花眼,把秋波朝姑娘送了又送。
他生來顏色穠麗姿容亮眼,少年在家的時候丫鬟們便時常私底下議論,少爺是個美人胚子,長得這麼俊,這麼豔,簡直像跟天底下的女人有仇,活活地招妒忌。他這一笑眉眼簡直跟生了鉤子一般,要生生把人魂魄勾走。
姑娘對上他的桃花眼,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暗忖這廝半人半妖像是個角兒,不可掉以輕心。穩住心神,也回個笑臉:“您這是?”
他有心要逗她玩玩,一下子就伸出手把姑娘推在牆角,伸手格在她頭邊牆壁上,笑眯眯地盯著她看。
“喂,同學,你再不把手拿開我喊人了。”
“嗯,喊人,為什麼。”聲音有些無辜迷惑。
他媚眼如酥地靠近姑娘臉頰,直到眼觀眼鼻觀鼻距離。姑娘那粉嫩的小臉果然一下子紅潤起來,姑娘驚愕地抿起嘴兒,強掩著驚詫瞪著他。
裝模作樣的女人最好對付,直接撕破臉皮上,包管氣質破功。他微微一笑,姑娘立刻嗅到一股酒味兒。
原來是個醉鬼發酒瘋,姑娘正想著,就被他伸手在腰間撚了兩把。
“嗯,怎麼身上都不帶銀子,”他摸得上癮,末了用手背敲敲她的胸脯,“出門在外無錢傍身,乃是大忌唷。”
嘿,原來是個地痞。那姑娘心想,所謂強龍難壓地頭蛇,不如早撤。幸好剛從宮裏出來什麼都沒有,就是錢多。於是笑眼一眯,卡住對方不老實的手腕:“你要的是銀子?”
“小老弟不錯啊,”他打了個嗝,醉意朦朧地笑了笑,揚起左手的空酒壺,“借兩個酒錢使。”
原來如此。“這個給你,”姑娘從腰間解出錢袋,半露出一遝銀票,從中抽了一張,“拿去。”
他飛快接過,笑著甩了甩空酒壺:“明兒還你。”
“用不著,沒事我先走了。”
姑娘臨走,卻又鬼使神差地回望了那醉鬼一眼。這模樣,比幾個皇嫂都好看,不知道皇兄有沒有興趣跨界養個男寵。
“想什麼呢小老弟?”
姑娘嚇了一跳,難道這家夥側麵也長眼睛,知道自己在看他不成?
陸見歡臉容一側,又是無限綺麗妖嬈,姑娘後心一涼,跟見了豔鬼似的,連連搖頭:“沒什麼,這銀子不用還,不,是千萬別來還。”說罷背著書箱一溜煙兒跑遠。
他則回過頭凝視她的背影,手裏隨心所欲地摺疊玩弄著那張銀票,眼神似醒似醉。
京城廣福錢莊的銀票,百兩麵值。果然來頭不小。
有點意思。他咧嘴扯出一絲玩味笑意。
對於剛剛私逃出宮混進國子監的丹鳳公主來說,這世界真是盛夏裏剛摘的西瓜,又大又新鮮。至於裏頭甜不甜,那還不好說。
三年前父皇就替她挑好了個夫婿,當年的新科狀元,她從撥著珠簾兒後麵偷偷一瞧,果然是個青年才俊,正在暗暗歡喜,哪曉得人家把臉一板,對著父皇說了一番冠冕堂皇的婉轉話兒,總結起來就一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