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建興三年,秋八月,丁亥,皇帝崩殂,國喪。
遺詔曰:“朕疾甚,寢病日久,複起不能。不幸之日,斂以時服,一遵先度,務從簡約,勞眾崇飾,皆勿為也。其郡國太守、相、都尉二千石長吏皆無離城郭,無遣吏及因郵奏,將兵屯戍者不得離屯部。”
大行皇帝的梓宮殯於正殿,身披白單衣,頭綁白幘,手持詔書的尚書令背對靈柩而立,痛聲向皇子諸王、公卿群臣宣諭如是。
貴為諸侯王,劉永跪在大殿前列,隻見他木頭一般地跪在那裏動也不動,楞著兩隻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副描繪著日、月、鳥、龜、龍、虎以及上了赤漆的棺槨,他那雙靈動的眼眸裏更是充斥著見了鬼一般的難以置信!
靈魂附身到漢昭烈帝劉備次子、後主劉禪庶弟——魯王劉永身上已經兩年了,劉永前世二十一世紀的記憶非但沒有模糊反而因為時常想起變得更加清晰。
沒有人能比他更清楚,曆史上蜀漢後主劉禪十七歲繼承蜀漢帝位,足足在位四十一年後才降魏亡國,被封為安樂公,東遷洛陽七年後壽終正寢,諡曰思公。
可現在的現實是曆史的滾滾洪流改變了流向,後主劉禪短命早夭,死在了建興三年的八月,丞相諸葛亮南征未歸的時候。
更令人細思極恐、匪夷所思的是劉永明明記得很清楚,皇帝兄長臨崩時,召忠節將軍領蜀郡太守楊洪、尚書令陳震、丞相參軍蔣琬等入內屬以後事,遣自己和三弟劉理出,獨留皇子劉璿在禦前。
其用意不言而喻——立少子不欲立兄弟!
可如今劉永聽到的遺詔,隻規定了喪事要簡殯薄葬,不得崇飾勞眾,郡縣長吏、領兵屯守的人不得擅離職守,不要派人上書吊唁。卻對關乎國運存亡的傳位大事、嗣君人選隻字未提。
要知道,皇子可完完全全不等同於太子呀!
既然皇帝未有遺命,那蜀漢的新君恐怕要由大臣援立了……而有資格做這件事的人非今之周公、伊尹——諸葛孔明莫屬!
一想到這裏劉永的心漸漸火熱起來,血液逐漸沸騰,因為這樣一來,無疑為他的上位提供了最好的便利。
道理很簡單,封禪永理,除開假子劉封,昭烈皇帝生三男:
長曰禪,字公嗣,昭烈皇後甘氏所出,建安二十四年立為漢中王太子,章武元年立為皇太子,建興元年襲號曰皇帝,三年崩,生皇長子璿,時年兩歲;次曰永,字公壽,庶出,章武元年六月使司徒(許)靖立為魯王,今年十四歲;次曰理,字奉孝,庶出,章武元年立為梁王,今年九歲。
三國峙立,虎爭之際,國賴長君,劉永無疑是繼位最合適的人選。
並且,劉永不僅具有年長的優勢,穿越兩年來他出於對三國的無限熱愛,還深自砥礪,諳騎射,好擊劍,誦讀詩、論及辭賦諸子百家數十萬言,善屬文,令名聞於蜀中。
可以說是文武全才!
英雄惜英雄,像諸葛亮這樣文武足備,膽智超群,隻能在古代裏尋求,當今芸芸眾生恐怕很難望其項背的人物……明君對於他們的誘惑力無異於漆黑中的螢火蟲——那麼鮮明,那麼出眾。
所以,劉永相信,諸葛亮極可能會擁立自己為新君!
宮殿上,遺詔早已宣布完畢,五官、虎賁、羽林諸中郎將開始率領所部郎官,手執虎賁戟屯駐到殿端、門階和左右廊廂各處,中黃門也持著兵器守護殿上,繁瑣的大喪之儀鋪陳開來,有對未來不知所措的人已經忍不住哭出了聲……
而劉永不安份的心卻飛向遠方,他十分期待……期待鼎鼎大名的諸葛丞相南征還朝。
………………
蜀郡,臨邛縣
一支數萬人的大軍綿延數裏,正蜿蜒北上。
這是一支奇特的軍隊,軍中從主帥到將校乃至士卒盡皆掛孝,戈戟之上素帶飄飄,遠遠望去,猶如一條白色遊龍。
軍隊中央,六十名厲兵擐甲的熊羆之士簇擁著一乘安車緩緩前行,車前立有柄長八尺,毦三重的旌節。
節,所以為信也,是專行王命的象征。
這表明車主人的身份——假節。
假節、丞相領益州牧領司隸校尉、錄尚書事、武鄉侯諸葛亮穿著素麻喪服跪坐在安車上,滿目蕭瑟的望著節杖潔白的毦毛,有些出神。